這期間我們只交換了名字,倒是不做深究。
我記得有一日午後,鐘顯突然跟我道別,說他很快要離開京城了。
少年躺在樹幹上,頭枕著雙臂翹著二郎腿,慵懶的好像一隻曬太陽的貓。
我問他,「你說是你們那好還是這裡好啊。」
「當然是這裡好了。」
他睜開眼睛,側過頭看我,他的一縷頭髮垂了下來,剛好落在我的眼前。
「邊疆又冷又亂,哪像皇城這樣安寧自在。」
「那,你為什麼還要回去?。」
鐘顯從樹上跳了下來,拍了拍我的頭,「那可不行,新年過完之後我就要跟我爹走了。」
我咬了咬嘴唇,「可是,你不是說這裡好嗎?」
「這裡再好,我也不能貪圖安寧。」
他的眼裡閃爍著點點光亮,「我爹是守衛邊疆的大將軍,沒有像他這樣許許多多的將士,京城哪來的安寧?我將來也要像我爹一樣。」
可少年的豪言壯語,終究還是被埋進了冰冷的墳墓裡。他死的時候正值壯年,一切都戛然而止,徒留滿腔的遺憾。
不過時至今日,我仍是慶倖他的離開,倘若他不走,我還不知道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姐姐安排的。
鐘顯離開後,那天回來,姐姐再也沒有帶我去侯府,她在我面前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原以為你會有點用處,你與他相處這麼久,他走的時候連猶豫都不曾猶豫。罷了,沒成便沒成吧,這般軟弱,便是日後真成了也不能指望你做點什麼。」
我確實沒多大用處。
就像我不能理解那時的姐姐是想把我拉入她的計畫中,上演一場所謂的「美人計」的戲碼,以便將與皇帝寵信的鐘家納入他們的黨爭版圖一樣。
姐姐很自信,那時她覺得憑我這點姿色,怎麼也夠與鐘顯發展出一段感情出來。
她確實費了挺多的功夫才能把人回回都往無聊的宴會上請,很可惜,我與鐘顯根本沒往那方面想。
姐姐對我這種爛泥扶不上牆的人相當看不上,所以自此也不在與我有什麼瓜葛,更是連每年見不了幾次的面都省了。
哪想到,幾年過去了,她見我的第一面,又把我坑到了鐘顯這條道上了。
不久,我收到了一封來自宮中的帖子,是陛下召我這個遺孀去參加宮宴,這事我可推脫不得。
說來也是巧,進宮時我又看到了當初二皇子身邊的那個太監,一改從前那樣囂張的性子,這次他滿臉的灰敗,一人孤零零地站在角落,低眉順眼,很是淒涼。
我這才注意到,這樣規模的宴會,連我這種小人物都能分到一個位子,二皇子竟沒有出席。
鄰桌的人小聲地談論二皇子被幽禁的事,聽說二皇子犯了大錯,這位曾經皇帝十分寵愛的皇子如今接連失了勢,皇位之爭不僅再也摸不到邊,恐怕連做個閒散王爺的機會也沒有了。
我聽著一陣唏噓,倒也沒有太在意。
宴會上歌舞昇平,連我都喝了一杯,觥籌交錯,氣氛正好,我已然放下心來,安安心心地等著宴會結束。
卻不想突然之間,一大隊侍衛湧出來,將宴會上的人圍得水泄不通,我瑟縮在座位上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領頭的那人是二皇子。從前我見他儒雅隨和,只是現在膽敢拿刀指著他爹,表情十分扭曲。
權力果真能亂人心智。
「父皇,兒臣也是沒有辦法,貪汙的事是我不對,可是父皇,你何必緊追不放……反正總是要死,不如放手一搏!」
皇帝痛心疾首,氣得說不出話來,我想他應該是從沒想過他的好兒子敢幹出這樣的事,一時間氣血攻心,當即吐出一口血。
我正擔憂今日不知能不能活著回去時,突然又是一隊將士從天而降,將造反的侍衛牢牢控制住,而這一切不過只發生在半炷香裡。
四周亂作一團,我卻見將士中有人身著一身玄色甲胄,提著劍一步步殺了過來。等他走到皇帝面前時,身上已經濺滿了旁人鮮血,他脫下頭盔,單膝行禮。
「末將鐘顯,前來救駕!」
皇帝那張灰敗的臉終于是好轉了不少。
王公貴族被保護起來,太子急忙上前攙扶皇上,根本來不及感歎,到處亂成一團,我正想往那個地方沖,卻不想剛剛好撞到了一個人。
人有多倒楣才能接連撞到同一個人。
我被人拎著衣領拖起來的時候,聞到了一股濃烈的xue腥味,側過頭,看到的卻是披頭散髮的二皇子,他的嘴角帶著血,顯然是經過了一場惡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