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下奇怪,凌長風如何知道我酒量淺的,腦子轉了轉,才曉得,他其實說的是宋定文。心中沒來由地一陣抽痛。我將頭一揚,道:“我高興啊!”
“有什麼可高興的?”那聲音頓了頓,復又響起,帶著笑意問:“是因為我打了勝仗嗎?”
“那只占了一點點。”我亮出小指甲蓋,話語朦朧道。
“哦?”暗夜里一聲低吟,有風透過窗欞,我只覺得脖子間被溫柔的風吹得涼涼的。
我將手放下,嚴肅認真道:“我高興的是,你平安回來了,還半點沒有瘦下去。”
之后是長久的沉默,終于,他開了口,道:“謝謝。”
我覺得無趣,自己的一番心意似乎都付諸東流,便轉過身子去不想再同他說話。
這一夜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奇怪的夢,醒來半點跡象都沒有,當時殿內一個人也沒有,我也無處去問。
10
我近來覺得身子挺好,沒有半點不適,整個人活潑得很。可李嘉敏卻成天在我跟前說我消瘦了,氣色不好云云,說要尋御醫來替我診脈。
我心道,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年逾花甲的老太醫以絲線替我診脈,隔著一道白紗帳,我看見他老人家猛然一下跪在地上,嚇得我驚坐而起。
李嘉敏臉上浮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來,問:“張太醫,太皇太后是什麼病?”
張太醫唇直抖,驚呼道:“回稟太后,太皇太后這是……喜脈啊!”
什麼?我有了?我真的可以血濺三尺白綾給你們看哦!
李嘉敏表現得極為淡定,頗有大家風范,只定定地看著凌長風。
凌長風皺著眉頭,道:“張太醫,事關太皇太后清譽,萬不可是誤診。
”
“臣惶恐,”張太醫煞有介事,跪在玉石板上,磕頭道,“老臣行醫三十六年,這喜脈是萬萬不會把錯的。”
我當真是百口莫辯,這張太醫顯然就是被李嘉敏給收買了。
秦越被帶了上來,一副奸情被發現的表情,恐懼道:“屬下該死,望陛下恕罪!”
這還真是個演技派,連我自己都覺得我要是跟他沒點什麼還真就說不過去了。可李嘉敏也太低估我的審美了,就這種顏值,看慣了凌長風的我,能墮落到瞧得上他?
他們還敢再栽贓嫁禍的更敷衍一點嗎?!
我將目光轉向凌長風,那夜他明明在我殿中,我同秦越有沒有私情,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可他卻將眸光轉向別處,只望著窗外一只撲棱著翅膀而過的飛鳥。
我明白了,這是個局。李嘉敏設下的,要毀了宋家的局。而凌長風呢?大約早就看不慣宋家。他同李嘉敏是同盟?又或是順水推舟?
我只知道,此時此刻,他完完全全地站在了我的對立面了。
11
凌長風望著蜷縮在冷宮一角的我,并不言語。
我緩緩地站起身子,一字一句問他:“是不是一個成過婚的人?”我涼涼一笑,只覺得心頭像是被薄薄的刀刃劃過,問:“像我這樣的人,清白就不重要了?”我的聲音低了下去,似乎這樣的話問出口,都是那樣的艱難。
他一怔,雙手握拳,指尖泛出青白的顏色,良久,他唇動了動,埋頭道:“抱歉。”
我忽然覺得很可笑,我抬起頭來看他,道:“我爹呢?我要見他。”
凌長風看了我一眼,背過身去,道:“好。”
宋丞相一臉的疲憊,身上的囚服已經被褐色的血跡染遍,他看到我時,老淚縱橫,道:“他們李家想同宋家分庭抗禮,甚至想扳倒我,那就來啊!我不怕!找不到我貪污受賄、通敵賣國的證據,就在文文你身上做文章嗎?簡直就是禽獸!不要臉!”
“爹。”我低低叫了他一聲,道:“面對現實吧,咱們沒救了……”
宋丞相委屈到不行,道:“是爹不好,從前逼著你離開凌長風,你不愿意,為了他以死明志。可這是愛情的問題啊,跟政治有什麼關系呢?為什麼要我來承擔這麼沉痛的結局啊?”
我一怔,果然,宋定文的死斷不是個隨便的意外,是司命瞞了我,凌長風從前確實是喜歡宋定文的。不然,他為何一開始對我,總是若即若離?從戀人到皇祖母,這一道無法逾越的溝壑,大約就是他對我從不肯誠心以待的原因吧?
我心思沉重,食不知味,在冷宮里頭,亦不知這外頭到底翻出了怎樣的驚濤駭浪。
只是,這日日送進冷宮里來的飯菜倒是沒見著半分后宮眾人愛拜高踩低的姿態,仍舊是我喜歡的那些菜式,甜點都精致可口。
約莫過了半月有余,冷宮的大門打開,來迎我的人,是歸總管。
他還是一副老樣子,我動了動唇,長久沒跟人講話了,我險些都忘了如何發音。
可那干啞的嗓子,開口問的第一句,便是:“長風呢?”
......
歸總管簡單地我交代了下事情的前因后果,凌長風早就不滿李家在朝堂上只手遮天的行徑,便用了這一出連消帶打的苦肉計,關了宋丞相又打了我入冷宮。
看似是不信了我們宋家,卻是實實在在地不想牽連我進那一場宮闈之變。
他知道這一番雷霆手段,我便是他唯一的軟肋,便是我再能干,他也不忍心旁的人傷我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