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幫他拿到第一筆合同,我喝酒喝到胃出血住院,錯過了自己的畢業典禮。
然而,直到三個月后我才知道,席淵在公司創立之初,就把兩成的股份記在了伏月的名下。
「……姐姐,姐姐——姜妙?」
我猛然回神,鐘以年把一頂學士帽戴在我頭上,舉起相機對著我:「姐姐,笑一下。」
我下意識翹起唇角,下一秒就聽到了快門聲。
熱鬧的氣氛里,鐘以年從旁邊一個男生手中拿了套學士服遞過來,眼睛亮亮地看著我:「姐姐,來和我們一起拍照吧!」
一瞬的愣怔后,我很快被他抓著手腕拖進人群里,跟著一起奔跑,在圖書館面前的草坪上擺出巨大的愛心,拿顏料在臉頰涂上校徽,高高拋起學士帽拍照……
我缺失的畢業典禮,竟然在遇到鐘以年的這一年,得以補全。
在熟悉的學校大禮堂,鐘以年拉我一起上臺撥穗時,我看到了熟悉的油畫老師,羅音。
「姜妙?你怎麼回學校了?」
她眼中驚詫之色一閃而逝,在望見我身邊的鐘以年時,又很快變成了恍然。
我張了張嘴,不等我說話,旁邊的鐘以年已經笑瞇瞇地開口:
「羅老師,我女朋友是來陪我參加畢業典禮的。」
羅老師好像很感慨的樣子。
臨走前,她把我拉到一邊去,輕聲說:「既然你走出來了,倒也好……小鐘是個好孩子,你們好好的。」
我一時緘默。
當初推薦我去國外進修的,就是羅老師。
我拒絕之后,她很是失落,再三挽留后,我終于告訴她,我在國內有割舍不下的人。
她大概是猜到了什麼,嘆了口氣:「姜妙,真正愛你的人不會不把你的前途放在心上,我是擔心你未來后悔。
」
一語成讖。
我不知怎麼的想起高中。
那時我多驕傲,背著畫架走在學校里,好像那是整個宇宙。
只要畫筆握在手里,就有面對一切困難的勇氣。
那時候我不曾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把驕傲和自尊親手粉碎,踩在腳下。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沉默著。
鐘以年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半路忽然轉了方向,開到本市最大的一座公園。
正值黃昏,金紅的光倒映在湖面上,一片暖色的粼粼波光。
他從后備箱里取出畫架、紙筆和顏料,遞到我面前:「姐姐,要不要試著畫一畫?」
9
自從畢業之后,我再也沒有握過畫筆。
席淵是不喜歡我畫畫的。
有一回我拍到一張他坐在窗前,身后是漫天流彩的照片,畫出來又上好色之后,獻寶似的拿去給他看,想讓他掛在臥室墻上。
席淵卻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我不喜歡在墻上掛東西。」
之后,公司剛起步,什麼都忙,我沒有時間再畫畫。
再加上我們搬了一次家,就連我的畫架和顏料也落在了老房子里。
然而后來伏月涂了幅數字油畫,甚至顏色都漫了出去,他還是珍而重之地裱了畫框,掛在了床頭。
席淵那里,從來就沒有不喜歡的畫,只有不喜歡的人。
自記憶中回神,我勾完最后一筆,讓鐘以年看。
他很歡快地跑過來,看到畫紙時眼睛猛然一亮:「姐姐,你畫的是我!」
鐘以年的音色清朗悅耳,與畫紙上白襯衫被風吹起一角的少年十分相襯。
他盯著那幅畫看了很久,抬眼看向我時,眼睛亮晶晶的,滿是雀躍。
「我回去之后就找個畫框把它掛起來。」他說,「這是你畫給我的第一幅畫,我一定會好好收藏的。」
他把我的心意,妥帖地收藏好,又在回家后遞給我一幅已經裝裱完成的畫:「姐姐看一下。」
是那天我從席淵家里搬出來的時候,他在櫻花樹下拍下我,又畫成了畫。
畫面里的我手邊放著一個行李箱,素白的裙子有些皺,可眼睛亮得驚人。
那當中情緒復雜,有釋然,有解脫,也有藏于平靜水面下暗涌的仇恨。
鐘以年畫得很認真,也很用心,連那兩片落在我肩頭的花瓣也沒放過,還在右下角寫了題目和名字。
《新生》。
我怔怔地看著那兩個字,從心底深處油然而生一股力量,發芽抽條,雨水澆灌,然后開花。
我和鐘以年,分別把對方送的畫掛在了臥室里。
他甚至在書房里又支了一個畫架,讓我想畫的時候隨時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