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期半張著嘴,從嗓子眼里輕輕鉆出來一聲,啊。
他敲敲我的腦袋:「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怎麼不知道?」
我知道個屁。
我犟著個腦袋,保護最后一點尊嚴。
「快點長大吧,丹瓔,」
好像有什麼溫軟,落在我的額頭上,如夢似幻。
「等外面安全了,你也長大了,我就來以身相許。」
他在笑。
琉璃琥珀眼珠里漾著一江春水。
16.
我完球了。
在我決定甩了玄罹之后,我以為我短時間不會對別人動心。
可是我現在心臟跳得要炸開了。
回想在玄罹身邊三千年,無非我喝酒闖禍。今天偷喝綿果酒,明天吐個火球燒了瓊霄真君滿院子藥草,玄罹就追在我屁股后面立下一個又一個規矩。
好像從未有一刻,讓我切實覺著——
我在活著,天是藍的,空氣新鮮,風聲清冽。
而我對面的人,一笑風花雪月皆失色。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可能只是見他第一眼開始。
我摸著撲通撲通的心臟,緊張的不得了。
世上真有這樣的情感嗎?
仿佛第一面,就格外鐘情。
這就是含露所說,她見冥君第一眼的感受嗎?
我神經兮兮地捏著裴期送我的貼身玉佩,怎麼看怎麼喜歡。
他說這是生下來就戴在身上養著的玉,現下給我了,教我好好收著。
婆婆推開門,吱呀一聲。
「囡囡,不是要去廟會嗎?」她端著一碗菜粥,碧綠菜梗看著便鮮甜。
「要去的,」我吃完飯,叮囑婆婆:「裴期晨間烤了幾個紅薯,婆婆記得午間吃了!囡囡不喜歡吃紅薯。」
之前裴期挖過幾次紅薯,婆婆每每不舍得吃,都想留給我。
在我說了幾次無用后,我無師自通了「我其實不喜歡吃」這一人族才特有的推辭。
自撿到裴期后,家中食物豐富起來,婆婆才不像之前那般面黃肌瘦,仿佛一陣風就要吹倒了。
我美滋滋地收好玉佩,思考了一下,面紅耳赤地放在了里衣間。
主要是安全,安全為主。
沒別的心思。
17.
據說杏花村已經許久不曾這般熱鬧了,東林鎮上也許多年不辦廟會了。
我只在人間的話本子里看過乞巧節,花燈會,卻不知道廟會是否一樣,會有某一段奇妙的邂逅。
不過,我現在并不需要邂逅。
我挽著裴期,左看看右瞧瞧,一幅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這個看起來好吃。」我眼睛放光地奔向一個剛支起來的小攤,焦脆的餅皮裹著熱乎乎的蘋果泥,滴上幾滴誘人的晶瑩蜂蜜,氤氳著果香。
「客官好眼光!這可是京城那邊運來的果子,剛下了驢車就被我買了幾袋來。這年頭,想運點東西,可不容易吶。」
胖乎乎的婦人揮舞著鏟子,虎虎生風。
我眼巴巴地瞅著,裴期失笑,掩著嘴咳了兩聲:「包一……」
他看了一眼我嘴饞模樣:「包三個吧。」
我揪揪他袖子:「吃不完。」
「留著回去吃。」
一趟廟會逛下來,我手中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數不勝數,裴期身上也幫忙掛了不少。
人潮漸漸散去,我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你還有銀子嗎?」
裴期定定的看著我,河中燈火一片璀璨。
良久,他扶著額頭低低笑了半晌,捧著我的臉,無不稀奇地問:「你這丫頭當真是塵世中人?」
「……」我咽了口口水,「怎麼這麼說?」
我應該身上沒毛啊!
掉下輪回臺后,我收不起來的尾羽就消失了。
「干凈單純得蠢。」察覺到我垮起個臉,裴期哈了口白氣,又道:「世所罕見,但尚且算可愛。」
發覺我還是噘著嘴,餡餅都不吃了,他才再補救一番,轉移了話題。
「不必擔心銀子,」他朗笑著彈了我腦門一下:「倒是你更應該擔心一下,你哪來的肚子吃那麼多點心?」
我看著幾張的空空如也的荷葉紙。
除了留給婆婆的,我幾乎吃光了。
弱小,無助,但能吃。
裴期搖著頭無聲地笑:「好糊弄的小丫頭。」
18.
裴期領著我散步消食,累了便一起坐在河畔吹吹風。
今晚的月亮又亮又圓,廣寒宮的仙子姐姐心情一定很好,沒有忘記浣洗月亮。
我可能吃得有些多,腦子轉的慢,猝不及防打了個直球:「你喜歡我嗎?」
裴期沒回答我。
我扭頭看他,滿臉委屈,卻只見他耳垂泛著紅,月光下臉上細小的絨毛都一清二楚,泛著淡淡的酡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