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問了兩句才知道,這鄭公子把我名聲搞臭了。
說我粗鄙自傲,人老珠黃,不堪為妻。
偏偏他鄭家做生意的,圈子廣,就可勁往外傳,越傳越離譜。
繞了一圈到我耳里已經變成了我因為和人私通才被退婚還不收斂以至如今嫁不了人在找收破爛的下家接手。
可去他媽的吧!
雖說我娘沒地方去給我相看讓我落了個輕松,但連出個門也要被指指點點,左鄰右舍都拿我的事酒足飯飽配瓜子來說也是夠煩的。
我這兩天吃飯都不香了。
偏偏霍歇和兄長還有一個多月才返程歸來,我連上門揍人都找不到幫手。
我嘆氣。
在心里第三千九百六十遍罵那狗東西。
出不了氣,更郁悶了。
我踢了一腳院子里的梨樹,還把腳尖磕了,疼得我眼淚汪汪。
我這正抹著眼淚罵罵咧咧,春禾火急火燎跑到我跟前,扶著梨樹就開始大喘氣。
「小小小……小……姐……」
給我也看累了:「怎怎怎……怎……怎麼了?」
她提了口氣,語速飛快地說完。
「外面有人來提親!」
哦——
多稀罕似的。
嗯?
提提提……提親?
我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稀罕……真稀罕!
居然還有這會兒來我家提親的。
我生怕我娘腦子一熱沖動下就把我給嫁了。
我如今行情實在差,能有個上門提親的不錯了,沒得挑。
霍歇的事兒我又沒法讓她知道。
這……
我倆畢竟還沒定下,說得不好聽些,叫私相授受。
剛到回廊轉角,就聽見我娘清晰的笑聲。
她是真淑女,一般都不帶笑得如此大聲的。
緊接著又聽得她道:「可真是勞煩親家跑這一趟了,不如留下來用個膳咱再細談可好?」
大事不好!
這怎麼親家都叫上了?
我徑直沖進了前廳。
和握著我娘手的開瀾大長公主打了個照面。
我……
驚不驚喜?
意不意外?
對于我的出現,前廳里四個人都有一瞬怔愣。
具體表現為我爹和國公爺舉著的茶沒來得及放下,我娘和長公主握著的手也沒來得及撒開。
不過長公主畢竟是長公主,見慣了各種場面的出身,反應也是極快。
笑著道:「這是滿滿吧!來得正好。快來挑挑日子,看看喜歡哪個。」
身體快過腦子,我還沒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人已經走到她們跟前一塊兒看折子上的日期了。
三個日子。
最早的八月中旬,入秋時節,京都剛送走了燥熱,溫度正適宜,又是民間秋收之際,總有美滿之意。
第二個十月初,十月辦國禮,是我朝最重要的月份,與國同慶,福壽齊天。
第三個要更晚些,來年正月十五,上元佳節,這日子無論怎麼算,都是最美好的時日。
我抬頭,正看四人都殷切注視著我,等著我下決定挑日子。
壓力突然有點大。
「還是父親母親國公爺長公主殿下決定的好,我聽大家的。」
呼……
這早了晚了我可挑不好。
若太早了,估計父親母親要笑我盼嫁了。
若太晚了……估計我們世子爺得難受了。
況且,如今霍歇行情可好著,邊關鑲了金回來的,估計得被搶成香餑餑。
他們四個湊做一堆商量半晌,終于拍板定下了,定在十月初三。
還有六個月左右,時間雖久,但也讓人期盼了起來。
這六個月光做些準備,也不會輕松到哪去。
在離霍歇回來的這一個多月,我單單去相國寺采福就去了三趟,還有些更瑣碎的事,消磨著一個月就過去了。
霍歇歸京的前一天晚上,我失了眠。
這消息是長公主派人送來的,說是今日會在城外駐扎一宿,明日一早,從京都正光門入城,過三圣大街,走內城道直入皇城述職。
粗粗算來,我與霍歇已經兩年零三個月沒有見面,雖然總是收到他的信,就連他塞進信封寄回來的小玩意兒也已經堆了一整個匣子。
但信紙再大,也不過四方一塊地,他撿緊要的與我說了,我還是難以拼湊出他在邊關的生活。
就像我想知道后來他有沒有請那新換的信使喝茶,也無從得知。
怕我擔心,他總說塞外風光很好,大漠景色壯闊。
可再好的大漠成了戰場又能美到哪里去。
我理解男兒本血性的話,也信他的堅毅,但我總在想,他第一次把刀扎進敵人身體時,是不是也會害怕。
他本是最張揚最驚艷的兒郎,如今吹過大漠的風,蹚過戰場的血,帶著一身邊關的風塵與功績,重新走到我面前。
你問我后不后悔讓他走?
不后悔。
但會心疼。
我們會以什麼模樣重逢。
或許以喜悅以淚水。
或許以那一點點揉碎了吹散了的委屈和心酸。
或許,或許。
后半宿落了雨,雨滴打在屋檐,催生了睡意。
昏沉之際我還在想——
明天可要是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啊!
大概是為了迎接這些凱旋歸來的戰士,今早真的放了晴。
地上樹上空氣里濕意未散,陽光卻爬上了屋檐,把云都打散了。
一大早府里就忙開了。
灑掃的仔細清理,做宴的認真準備。
連父親都摩拳擦掌寫了副紅聯,要掛在門上顯熱鬧。
說是述完職再早也要午后才能回府,但爹娘和我已經坐不住,在前廳等著了。
探消息的小廝去了好幾趟,從進三圣大街傳到進內城道,現在還沒傳回消息。
我實在待不住,跟爹娘說了聲,打算往外走走等等。
說不定半道就能碰上。
桐花街照常冷清,大道也能去到主街,但我總是習慣走入巷子的那條小道。
兩年前上元夜那天晚上,我們在這里,在昏暗的燈光下,緊緊相擁。
時間是真的快。
我嘆了口氣,轉身要往前走。
巷子盡頭停著匹馬。
有人衣袂翩翩,曬黑了些的臉上極盡溫柔。
他遠遠看過來,目光像穿越兩年的時光。
我們,
終于重逢。
我笑了笑,眼眶卻不合時宜地紅了,拿手背蹭了蹭眼淚,我向他走去。
走太慢了,我還是跑吧。
他也正朝我跑來。
直到擁我入懷。
他的聲音也含有一絲哽咽,卻鄭重且深情。
他說:「滿滿,我來娶你了!」
我們會以什麼模樣重逢。
以緊緊相擁,以熾熱跳動的心臟,以經年不變的承諾。
以你娶。
以我嫁。
———————————
18、
霍歇:
我寄回了最后一封信。
只給林滿月留了三個字。
你等我。
給家里那封信卻寫得多了些,具體是為了跟我娘商量早點上門提親的事宜。
聘禮單子我走前只安排了個大概,這兩年我爹娘也給做了準備,書信里我已經安排好了全部,只等我回去上門提親。
雖然還有一個多月才回去,但我著實有點緊張。
大概因為是頭一回沒經驗?
啟程那天,大漠部族送了位公主,說和使團一塊兒進京。
老將軍覺得我和林滿陽膽大心細,要把我倆派去照顧使團。
我當即就想拒絕。
我可是快要有家室的人,怎麼能與別的女子接觸過多!
但軍令畢竟是軍令。
好在這大漠公主雖然話多了些,但還算安分沒鬧出什麼事兒。
行至燕歸山駐扎一日,當天晚上營里開了小宴,一群人獵了山豬雉雞,點了篝火慶祝。
戰勝而歸,老將軍縱著熱鬧,我也不管。
難得放松一回,隨他們去吧。
我正坐在草垛上看一群小子鬧著要摔跤,邊上一陷,緊接著一股香氣。
整個返程軍隊里,也就那大漠公主有這香了。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彈跳開來,退到兩米外站定。
好險好險,差點就不干凈了。
動作太大,那群兵崽子也不鬧了,全偷瞄著打算看好戲。
那大漠公主一跺腳,氣了:「飛云將軍躲什麼,我是大漠里的毒蛇嗎?」
毒蛇頂多丟條命,我這可是差點丟了清白啊!
她說完還要繼續走來。
我趕緊喊停她。
「塔娜公主有事站那說就行,別離我太近,我對女人過敏。」
她氣得又一跺腳:「你瞎說,我明明聽人說你有未婚妻。」
我笑:「不巧,我就對我未婚妻不過敏。」
這下她不跺腳了,改叉了腰:「飛云將軍你聽好了,我,塔娜,要和你的未婚妻公平競爭!」
……
競爭個鬼頭!
我的身心全是我們滿滿的。
「塔娜公主,快放棄,你得不到我的。我是我未婚妻的!」
我真是頭疼,可別傳出什麼不好的謠言,萬一到滿滿耳朵里,還白讓她難過。
大概是我語氣太深情太堅定,塔娜公主思索了一下,突然改了主意:「好,我放棄了。但你得告訴我,林副將有沒有心上人。」
嚯。
好家伙。
當不成我媳婦,當我嫂子。
不過為了我的清白,我決定犧牲一下林滿陽。
「沒有沒有,他干凈得很,還不用競爭。」
于是,接下來的日子,我再也沒被大漠公主煩過。
至于林滿陽……
到時候給大舅子的紅封里多塞點錢吧。
畢竟為了我的名聲,可真是辛苦他了。
五月,離開兩年多后,我終于再次看到了京都的城墻。
再一次,我離滿滿如此相近。
近到我想不顧一切沖去尋她。
林滿陽笑我望妻石。
他倒是好意思。
明明自己脖子也沒少伸。
明日是我見圣述職封獎的日子,今日尚需在城墻外再多待一晚。
傍晚時分,營區里更是熱鬧。
尤其我們這一營,我和林滿陽都得了將位,明日少不了一番封賞。
酒是沒有了,但這伙頭兵做得一手好果飲子,尚且可以代酒慶祝慶祝。
我們這正慶祝著,老將軍帳下親兵來傳消息,說鎮國公來了,叫我去見見。
我爹這一趟來得讓人有些猜不透。
明天我就回家了,他還跑這一趟做什麼。
總不能因為太想我想的吧。
一天都忍不得?
我多大臉呢我。
沒到老將軍帳前,半道就碰上兩人。
我爹一怔,態度放得很客氣:「久仰飛云將軍之名,可否旁邊一敘?」
這演技……
我尷尬得想摳地。
把老將軍看樂了:「整這一出,當我不知道你們是父子倆呢!」
「這……」我爹傻眼了,「顧老將軍別是看在我的面上讓小子當這將軍的吧?」
老將軍給了我爹后腦勺一掌,翻了個很明顯的白眼:「你多大臉呢!小歇自個兒優秀著。」
又道:「我不打擾你們父子敘話了,去看看那些小子。」
老將軍走了,我爹還搓著后腦勺疑惑呢:「難道是因為你長得像我?不能啊,你像你娘啊……」
可我娘是大長公主,朝中哪個重臣不識。
再加上這霍姓,就算不知道他虎威將軍的兒子叫霍歇,見了人也能摸出幾分了。
反正當時剛升職副將,見了老將軍一面,他就給認出來了。
我還是比較好奇我爹來這一趟的用意。
「爹,你今日來是有何事啊?」
我爹這才想起正事兒。
「害,是這樣,你娘非讓我來這一趟,讓我告訴你給你和林家姑娘定了婚約。知道你明日等不及要見人家姑娘,可別傻愣愣地去了,還啥也不知道呢。」
這……
可真是驚喜之至。
原來,滿滿現在真的是我的未婚妻了。
可真好啊。
我的喜悅藏也藏不住,也不想藏。
手也不受控制地想抓住什麼來抑制一下自己澎湃的心情,在空中懸了半天,最后不知怎麼的拍了拍我爹的肩。
為了配合自己的動作,我極為誠懇地同我爹道:「干的漂亮!」
把我爹看得一愣一愣的。
「虎子,不至于,你這還沒娶著媳婦呢。」
嗯。
我現在只擁有一半的月亮。
可我馬上就要擁有全部了。
「不過你和娘怎麼沒等我回來再去提親?」
這倒是讓人挺意外。
畢竟他們知道我的安排,也不急于那兩天。
說起這個我爹臉色沉了沉,道:「前兩個月你娘出門聽到些不太好的流言,后來我們一打聽才知道是個沒品的小鱉孫在外頭瞎傳,要破壞我未來兒媳婦的名聲。
你娘一氣就拉著我上門把親給定下了。說要把別人氣死!」
這倒是我娘的作風。
只是那幾個月,聽著流言蜚語,滿滿該難過了。
我是該早些娶她的。
能把別人氣死最好。
我爹來這一趟,該說的也都說了,來時本也不早,還得趕著回去。
他走后,我卻是沒興趣和那群小子瞎鬧了,找了個土丘,坐著看晚霞。
今夜云多,大概會下雨,月亮是等不著了。
可明日,就能見到最好的月亮了。
關外紛亂是苦,她在京都也不好受。
來的信盡是安好,說今日游了園,明日放了風箏,嘗的梅子酒酸甜可口。
平安喜樂是讓我安心的。
委屈難過小姑娘大概是會躲起來哭的。
我何止心疼。
好在我們終將重逢。
不知以何模樣。
或許以對望以相擁。
或許以穿透兩年時光日益積攢變得更濃烈的情意。
或許,
也或許。
入夜時下了雨,隔著帳子雨聲清晰。
我枕著雨聲入眠,夢中卻盡是圓滿。
夢里是她。
天光蒙亮后,雨也停了。
陽光撥開云霧落下來,把歸家的人心里都照得暖意濃濃。
入城受封一百余人,老將軍騎馬在前,我和林滿陽跟在后邊。
先入正光門,再走三圣大街。
三圣大街也是熱鬧,兩側人潮頗擁,過時只聽得人群喜悅歡呼。
我突然明白了離開這兩年多的意義。
榮光另論。
大概是想守護住他們的笑。
待進到內城道,歡呼聲才散去。
皇城清靜也肅穆。
在大殿聽過封賞后又轉去后殿。
以皇帝表哥的性子,估計敘起舊來,沒個半天下不來。
我哪來這半天給他耗。
從進京都那刻起,我心就飄到清源坊桐花街去了,一刻都多待不住。
勉強聽他多說了兩句,問我:「小歇還有什麼想要的,表哥私下獎給你。」
我小時候確實總往他私庫里鉆,但今時不同往日。
如今我只想趕緊結束,好去見我所念之人。
「多謝表哥,那臣弟先走一步。」
我哪管得住他什麼表情,話一落撩了袍子下擺我就往外跑,生怕又被七七八八的事給絆住。
等出了宮門上了馬這口氣才算松下來。
兩年多的時日,京都也并非一成不變。
三圣大街的酒市牌匾是換了好幾波。
滿滿的信里都同我說過。
可去往清源坊桐花街第三座宅院的那條路,我日日夜夜在腦中走過,熟悉到掛在檐下的每一盞燈籠都亮得清晰。
我牽馬轉入小巷。
卻驚動了時光。
燈籠沒有了。
街巷還未變。
她也一如當年,亮過上元佳節的滿月。
我們向彼此奔跑。
大漠的風,戰場的血,孤枕難熬的夜,全數碎在眼前。
我只看見她,讓溫柔裝飾了我的一生。
擁她入懷那一刻我忍不住哽咽。
無數想說的話涌到嘴邊化作一句——
「滿滿,我來娶你了。」
總算總算。
我們終于重逢。
以紅了的眼眶,以沙啞哽咽的聲調,以一句藏了好多年的情話。
以我娶。
以你嫁。
———————————
番外•婚嫁
正午,松德坊。
毗鄰三圣大街不遠的街坊里,三兩婦人正挎著竹籃往外走。
路過一座府邸側門,碰上內里剛出來的婦人,同她們打著招呼。
「幾位鄰居嫂嫂妹妹這是上何處啊?有熱鬧不是。」
按理說,大家都是鄰居,遇上了招呼著一塊兒出門都是常事。
但這回,打自這婦人打完招呼后,氣氛就冷了下來。
好半天才有人站出來回應:「聽聞今日是鎮國公府世子爺娶親日,我們去沾沾喜氣。」
這話一出,氣氛更尷尬了。
那打招呼的也神色僵硬不開口了,只道了句「嫂嫂妹妹們玩好」便灰溜溜鉆回側門不出了。
幾人往外走了幾步,這才又聊起來。
「她倒是好意思出門。」
「可不是,兒子被一頓打,聽說科考都去不了,現在還沒養好傷呢。」
「呸,活該。她那兒子本也不是什麼好貨色。我說怎麼二十五了還娶不著媳婦,德行差成這樣。」
「原先還看不上我家囡囡,這回知道得罪人了,他那爹娘還上我家要結親。可真是不要臉。我家可不收這破爛。」
兩句一聊,又說起那天鄭家被踢了門,鄭家大少爺被一頓揍的事來。
那是鄭家大少爺鄭鈞剛從外頭玩樂回來的平常一天,被簇擁著坐下打算好好松快松快,門口小廝沖進來就喊不好了,說門被踹開了。
他這一丟筷子冒了火氣想看看到底哪個不長眼的來鬧事,畢竟鄭家經商多年,也偶爾有些上門的。
沒想到呼啦啦沖進來一隊官差。
領頭的男人玄色錦服,身姿挺拔,樣貌極為出色,氣質更是不俗。
但他沒見過。
壓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招惹上這麼一位來。
他正打算賠個笑臉先把話說明白,剛堆了笑要開口,面上一拳就下來了。
把他打得一蒙,眼前直發黑。
等他清醒過來,前襟已經被揪作一團,他被提了起來。
提他的不是那個錦衣男子,但鄭鈞一動不敢動,因為提他的這個一身盔甲,縱然長得一臉正氣,但看著實在兇神惡煞。
「你這小子居然敢壞我妹妹名聲!」
他妹妹?
他妹妹是哪個?
這麼多年他萬花叢中過,招惹的姑娘太多,鄭鈞一時半會還真不清楚到底是哪個。
他試探開口:「是下河街的余姑娘?」
領口緊了一分。
「不不不,是……是不是云集街的柳姑娘?」
他聽到了捏拳的清脆聲響。
顫著抬頭看,這兇神惡煞是更兇更煞了,再往遠看,錦衣男子閑閑站著,嘴角笑意森涼。
鄭鈞覺得,他今日怕是要交代在這了。
那人不開口,只揚起了拳頭。
他膽都要嚇破了。
「兄…兄兄弟,有話好好說,我真不知道您是哪位姑娘的兄長?」
「呵。」拎他的人冷笑一聲,「反正你今日少不了這一頓揍。記住了,清源坊林家,林滿月,我妹妹,你再招惹一個試試。」
鄭鈞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辯解,拳頭就鋪天蓋地落了下來,把他揍得一時站都站不住,軟趴趴癱在了地上。
清源坊林家。
清源坊。
林家。
多念叨兩遍,鄭鈞一下就記起來了。
這不是那個跟他相看過但是鬧得不愉快的那家嗎?
后來他回家越想越怒,覺得這女人真不知好歹,明明家世門第也不高,倒是挺會擺清高。
他就干脆使了點陰招,壞了她的名聲。
他想著,既然這女人瞧不上他,就讓她看看還有誰要她。
這事也過去快兩個月了,這兩個月他沉醉溫柔鄉,哪還記得。
反正他是想不到會被林家的人打上門來,給他這一頓狠揍。
家里也不是沒有家仆,但也不知道為何,到現在還一點響動都沒。
偏偏他自己還沒這個本事還手,只能鼻青臉腫地趴在地上,盡量讓對方出了氣后趕緊走。
再不走他就要被打死了啊。
鄭鈞正貼著地低聲喘氣,小心呼吸,好半晌才聽到身側腳步聲漸遠。
他一口氣沒舒完,后領又被揪上了。
只能被迫仰頭,頂著一張鼻血流淌,眼眶烏黑額角青紫的臉,驚恐地看著眼前的人。
是那個帶著人來但一直沒動的男人,他從進了門起姿態就很悠閑,面色也毫無波瀾。
但直覺告訴鄭鈞,這個人更危險。
眼睛腫得都要睜不開,鄭鈞趴在地上仰著脖子抖動得厲害,偏偏還要顫著聲求饒。
汰。
骨氣這種東西在命面前能放就放。
過了今天,他還是那個在女人堆里耀武揚威的鄭少。
「這……這位……爺,您……您也是林小姐的哥哥?」
鄭鈞拼命往上仰頭,以減少后領被拉扯的窒息感,問出口的話都多了些小心翼翼。
霍歇低頭睨了眼癱在地上的人,覺得很是惡心。
就這種垃圾,還來惡心滿滿。
回京都前他不過聽他爹說了個事情經過就已經氣到要上門揍人,更別說后頭聽滿滿跟他說了詳細的內容。
他覺得鄭鈞在他眼里基本是個死人了。
此刻見他縮在地上,被打得鼻青臉腫也還要露出一個諂媚討好的笑,霍歇覺得更惡心了。
這種欺軟怕硬的貨色。
「我不是。」
霍歇松了他的后領起身,摸出帕子擦了擦手。
鄭鈞松了口氣。
「我是她未婚夫。」
鄭鈞這口氣斷在了半道上。
接下來的經歷就如同噩夢。
等到那群人走后,一直被攔在前院的下人才一股腦沖過來想扶他們少爺起來,但鄭鈞早已經被揍得昏昏沉沉,像一攤爛泥。
后來鄭家夫婦倆從外回來,聽聞自己捧在手心的寶貝兒子被別人揍得爹媽都不認識,氣得立刻帶人要去教訓回來。
家門還沒來得及出去,被老管家死命攔住,說那上門的招惹不得。
走前人家可是大大方方把身份都亮出來的,就怕他們沒處找死。
林家以前他們勉勉強強能比較比較,現如今聽聞林家大郎掙了功勛,已經是個小將級別的人物了,這檔次一下就上去了。
更別提另一個聲稱是林家姑娘的未婚夫了。
他走前倒是放言若是要找事上京畿衛。
這京畿衛以前沒聽過,但光這一波人氣勢而言,那也是個官邸衙門。
敢帶官差上門揍人的,不是最大的官哪有這底氣。
聽這一說,鄭家夫婦猶豫了,決定派人先去打聽打聽。
打聽的結果一出,鄭家這邊是徹底熄了火。
不止沒脾氣,若是人下次找上門,還得把臉伸過去老老實實挨揍。
先不說人出身高門大戶的鎮國公府,是極高的勛貴人家。
就說這世子爺如今掌管京畿衛,那可是管盡京都大小事宜。
他們鄭家商賈之流,不還是要在官家面前討生活,一百個他們也是得罪不起的啊。
所以這口氣不想咽也得咽,還得老老實實縮著腦袋咽。
不然到時候再被找上門來,真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鄭家擔驚受怕好幾個月,霍歇卻是忙得早把這點小插曲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開玩笑。
什麼事能比十月娶滿滿更重要。
這每臨近一天,他的心情就搖曳得不行。
連帶著整個京畿衛都春風拂面喜氣洋洋。
京畿衛是他和表哥商量的結果。
戰場他是不去了。
先不說這三五年邊關平穩戰事稀少,就離別這個苦他真受不了。
但朝廷武將各自管理的早已安排妥善,他總不能一回來就搶別人的活干。
所以商量后設立了這個新的部門——京畿衛。
早前他就覺得京都少了一個專管民眾大小事宜的機構,所以逢年過節有大事兒時就容易出亂子。
京畿衛沒有明確的設定,基本算是個有事找上門能管就管的地方。
剛開始時大家不知道這算是個什麼衙門還不怎麼找上門來,等時間一久發現這衙門什麼都給處理,京畿衛就徹底忙開了。
忙歸忙,霍歇心里頭卻天天惦記娶媳婦這事兒。
盼著盼著,這十月就來了。
婚禮前三天男方送聘禮,一百二十臺的隊伍浩浩蕩蕩走過三圣大街,惹得大家盡數駐足。
過百數的聘禮可不多見,這可是這幾年難得一見的盛況了。
林家唱聘禮單子的望著厚厚一沓紅禮單,還沒開始就已經覺得口干。
林滿月躲在屏風后悄悄聽著,探出半個腦袋想看看院子里的人。
被看過來的霍歇抓了個正著。
婚前半月不好見面,他們已經有十多日沒有見過了。
兩人都不舍得眨眼。
這一眼,得看夠了,來熬剩下的三天。
三天說快也快,說慢也慢。
天還沒亮林滿月就被叫醒準備。
一路迷迷瞪瞪,直到梳子三梳梳到頭,她才漸漸清醒。
婚禮規矩多,等換好婚服戴好發飾妝點好自己,外頭早已天光大亮。
林滿月捧著蘋果,身側幾個閨中好友團團圍著拿她打趣,春禾守在門邊時不時張望。
她這時才漸漸有些真實感,覺得一切都清晰起來。
原來,她真要嫁給他了。
不是夢啊。
屋外嘈雜聲起。
這是要攔門了。
林家就林滿陽一個當大舅的,攔門是不足夠的。
不過林滿陽等這天可是很久了,難得有機會光明正大捉弄霍歇,他還得沒脾氣地受著,多有意思。
所以林滿陽很不客氣地把自己幾個親兵都叫上了。
「哥幾個別怕,他現在可不是什麼將軍了,給我死死攔住了。」
幾個親兵左右相顧,還有點猶豫。但一想今天是飛云將軍的好日子,總不能事后算今天的賬,所以幾個人一咬牙就把門給擋住了。
霍歇早料到會來這一出,往后招了招手,院外也跑進來一隊人。
林滿陽看出那是京畿衛里的,也沒想到這小子這麼賊,后手都備好了。
不過他也不是沒有留更后一手。
手一揮,那幾個親兵齊齊從懷里掏出寫好的紅紙,展開。
「兄弟我也不為難你,要娶我們滿滿,把這幾個字謎解出來就行。」
字謎啊……
霍歇往后看了看自己幾個手下,發現他們都往后退了一步,低頭不語。
看來是指望不上了。
嘆了口氣,他打從第一個開始解。
這兒霍歇正費盡腦子解著字謎,林滿陽卻是得意了。
看來一山更比一山高。
還是滿滿了解霍歇。
里頭林滿月剛開始還聽著幾人鬧騰有聲響,后面卻是沒聲了,喊了春禾去門邊聽。
轉述過來說姑爺在解字謎呢。
她是在兄長面前提過一嘴說霍歇給她解燈謎換花燈的事兒,但沒想到兄長拿這個攔門,可算是抓了霍歇短板了。
這下別說霍歇急,連林滿月都有點坐不住了。
真不是她盼嫁,只是兄長這一手太陰險了,也不知道霍歇得解到什麼時候。
心內急了半天,猝不及防一聲響,門被打開了。
隔著一道珠簾,亂哄哄的聲音一下涌入房間。
耳邊還有姑娘們慌亂的低呼,丫頭們手忙腳亂給她蓋上蓋頭。
林滿月置身嘈亂里,眼前只留一片紅綢,所有人都在走動,只有她站在妝臺前,被簇擁著靜立著。
笑聲打趣聲珠玉碰撞聲,她卻神奇地好似聽到了腳步聲。
堅定且執著。
是為她而來。
他說:「滿滿,來娶你了,走不走?」
林滿月伸出手,下一刻就被緊緊扣住。
走啊——
霍歇牽著她的手,走出院子繞過回廊,進了正廳拜別父親母親。
等到了趴在兄長背上時,林滿月忍了一路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
兄長安慰她說:「滿滿別怕,若霍歇欺負你了,兄長替你教訓他去。」
這話放得豪氣,但在她印象里,兄長是沒打贏過霍歇的。
林滿月重重點頭,靠上兄長寬厚的背。
可不能哭了,妝要花了。
一路惦記著今早涂抹的妝粉,等到了婚房林滿月第一件事就是叫丫頭取了鏡子,伸進紅蓋頭左右照了照。
還好還好,不算糟糕。
這邊她剛把鏡子放下,又是一堆人進了房間。
吉婦打最前頭先說了一堆吉祥話,又抓了好多花生干果往床鋪上灑,有幾個花生個頭大,打在手背上輕微的疼。
疼不過一下,放在腿上的雙手就被覆上了。
幾個丫頭在旁邊嘻嘻地笑,也有過來看洞房熱鬧的姑娘小子打謔道:「這新郎官也太酸了,這就心疼上了。
」
霍歇哪管他們怎麼說,酸就酸唄,自己媳婦肯定自己心疼。
只不過新郎官這個詞他樂意聽。
又想起他騎著馬在迎親隊伍的前頭,街邊有小孩兒追著喊著「新郎官新郎官」。
可不是新郎官兒嘛。
沒有什麼比婚服的紅色更吉利的了。
喜秤掀開蓋頭的時候林滿月瞇了瞇眼,這才看清霍歇。
無論說多少遍也都是——
他可真好看啊!
她沒見過霍歇穿紅色,這顏色太張揚他平日里不愛穿,本就是耀眼如光的人,再被紅色一襯,總怕會閃到別人的眼。
夢里開過的牡丹,好像又在眼前搖曳,舒展開了花瓣,搖首一變成了霍歇。
他伸出手和她的緊緊相扣。
她的夢,
就成了真。
霍歇還要去應對賓客,他那酒量林滿月是真擔心。
不過走前他問她借了胭脂,說是要最紅的。
打的無非是裝醉躲酒的主意。
在房間等霍歇回來的時候,林滿月腦子里還凈是夢想成真的不真實感。
也沒想到最后得了便宜的那家姑娘是自己。
直到霍歇被架著攙回來,她才恍然醒過來把他接過扶到榻上。
門被合上,大喜之夜大家都識趣,該退的都退了。
霍歇靠著床柱,臉色紅得異常。
林滿月湊近看他的臉。
不愧是率直的男子們,胭脂涂得斑駁成一塊塊也沒叫人看出來。
還好之前備了水,不然新郎官得頂著這模樣過夜了。
林滿月剛擰了帕子,沒轉身就被從后頭摟住了。
她側了頭看他,有點費勁,索性在他懷里轉了個身。
「沒喝醉呀?」
他臉上的胭脂抹的兩團紅紅的十分打眼,就跟戲臺子上扮丑的角兒似的,又圓又紅的一團。
林滿月實在忍不住,憋著笑給他擦。
他倒是配合,低了頭讓她擦得干干凈凈。
擦完了才記得回她:「醉了一點點,耍賴了也沒躲掉。」
林滿月把帕子丟進盆里,看他神色確實是有些小醉模樣。
難怪這麼粘人。
霍歇倒是沒真醉,他要是真醉去了,現在這會兒估計說什麼做什麼都不知道了。
只是喝酒畢竟不是他強項,沒辦法勉強喝的那幾杯也夠他頭腦發熱了。
林滿月拍拍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先松開,我換個衣服。」
「好。」他應下了,卻又不動,只問她,「不能我給你換嗎?」
……
最后還是松開了。
林滿月從屏風后出來的時候霍歇也已經換好了紅色寢衣,正坐在床沿一眨不眨眼巴巴盯著這個方向。
給她都看緊張了。
從屏風到床的幾步路里,他的視線就沒挪開過。
林滿月故作鎮定地坐到霍歇身側,也偏著頭和他對望。
燭火跳動,面若桃花,眼神里柔波蕩漾。
漾了很是一會兒。
久到林滿月都忍不住了,問他:「你還想我主動?」
霍歇如夢方醒,迅速挨了過去。
喝了酒怎麼傻不愣登的呢。
不過這酒……
還真挺醉人的。
中間林滿月掉了回眼淚。
倒不是身上疼,而是心疼。
眼看他肩上腰上背上大大小小的傷疤,她的手摸上去都能感到痛意似的。
就知道他那三年過得不輕松。
偏偏霍歇還抓了她的手騙她,說「不疼的」。
眼淚就一滴滴摔在了他的傷疤上。
那些經年的傷,好像真開始發疼了似的。
霍歇在想,好在那會兒滿滿不在身旁,不然他哪能熬得住。
她眼圈一紅,那可就不止傷口疼了。
霍歇手忙腳亂哄了半天也沒哄住,只能尋別的法子分散她的注意力。
這一分散……
嗯。
兩個人就都不疼了。
還好夜還長。
這一場夢的結尾,
也是另一場夢的開端。
是兩個人的故事,
變成兩人的故事。
那一個想摘月亮的人,摘到了悄悄向他靠近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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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霍西樓日記一則:
我是霍西樓,小名阿渠。
據說我的名字取自「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很有詩意,很唯美。
但據我娘親口述,曾經她和我爹關于我的名字產生了很大分歧,我一度差點被取名為霍溝渠。
對,霍溝渠,也是取自一句詩詞。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在我讀書記事并且理解了這句詩詞的意思后,我感覺到了來自我爹對我的濃濃醋意。
我爹,曾經的鎮國公世子,現在的鎮國公兼任京畿衛統領。
在外威名尤盛,風頭大好,在內,只是個什麼都要跟我娘親撒嬌的嚶嚶怪。
我娘,曾經的大家閨秀林家小姐,現在的鎮國公夫人一品誥命。
在外儀態端莊,優雅大方,在內,是個可以帶我爬樹下河逃課的奇女子。
我的日常生活很平常,也不過每天學學習練練武看看爹媽秀恩愛。
甚至我爹媽不覺得他們在秀恩愛。
哦……
對,只是日常而已嘛。
譬如今日。
當我透過窗戶看到我爹出現在垂花拱門時,我就知道我爹又早退了。
笑死,平時接我下學堂早一分鐘都不讓我踏出書院的人……
我剛擱下筆,他就進了屋子,嘴邊一刻不停地嚷嚷著:「滿滿……滿滿……」
自然是沒得到回應。
我娘中午就被云和姑姑給約出去玩兒了,這一去天黑之前能不能回來都不好說。
果然我爹繞了一圈沒找著,這才把目光挪到我身上:「阿渠,你娘呢?」
「和云和姑姑去一味茶館給姑父捧場去了。」
聽了我這話,我爹明顯喪了臉,也沒有剛回來那股活潑勁兒了,隨手拉了個椅子就往門口一坐。
我觀他目光,那叫一個望穿秋水。
索性也搬了小凳子跟我爹并肩坐一塊兒。
我爹托著下巴蹺著腿等,我挺直身板雙手置于膝上等。
我爹雙標,他不讓我坐沒坐相。
他嘆一聲,我嘆一聲。
就這麼嘆了一個時辰,把我娘盼回來了。
我娘回來時拎著不少東西,剛迎面見到我們,嚇了一跳。
我爹肉眼可見地興奮了起來,直接從椅子上彈起身過去獻殷勤。
我人小腿短,晚了一步,沒趕上替我娘拿點東西。
「你倆做什麼呢?」
我爹攬著我娘往屋里去,我就跟在一側拉著我娘的手刷存在感。
實在是因為我爹太粘人了,他總是不講武德,故意吸引我娘的注意力,企圖讓她忘記自己還有一個兒子。
就如現在,他為了擺脫我,居然說我沒寫完作業!
明明我今天寫了一上午,把明日的都提前寫完了。
哼!
我試圖辯解,但我爹給我打了個暗號,三根手指。
行吧……
看在三個肘子的分上,我先把娘親讓給他一會兒吧。
我老老實實回到書桌后,拿了筆繼續練字。
那邊我爹哼哼唧唧就開始倒豆子。
「滿滿,今日上朝那群不長腦子的老匹夫居然告我的狀,說我京畿衛管得太寬,把他們皇城衛的活兒搶了,你說過不過分!」
我爹管京畿衛,負責京都大小事宜。事情多了總有一些會跟別的部門牽扯上。他又是個大手一揮力求先把事兒辦好的,這就少不得在別人管轄區里橫沖直撞。
為著這事兒,他都不知道被彈劾了幾回了。
「過分至極!他們就知道仗著人多欺負你,你如何欺負回去了?」
「我跟皇上說,要不然干脆把皇城衛歸到我京畿衛里頭,也好方便以后一塊兒管,省得老說我們搶活兒。」
我偷偷打眼看我爹,果不其然見他一副志得意滿的模樣,還跟我娘討夸獎。
我娘也配合,捧著他的臉大大方方親了一口,夸他:「我夫君真棒!」
幼稚幼稚真幼稚。
他們太幼稚了!
我恨不得捂住自己的雙眼,造成不在場的假象。
「那群老頑固氣炸了吧,肯定得罵你。」
我爹輕哼一聲,道:「就怕他們不罵呢。他們這一罵,我下了朝就去皇上那兒說委屈,本也不是我們京畿衛的錯,我們認真干活辦事還能有錯不成!」
我娘不愧是最了解我爹的人,直接得出了結論:「你又去坑皇上的私庫了?」
「沒有……去他的酒庫里走了一圈。你不是想喝秋梨醉,我要過來了。」
今年外邦進口秋梨醉很是有名,只是民間賣得少,我娘沒趕上秋風買到一瓶,都惦記老久了。
我和我爹也想了好多辦法,只是沒想到最后居然以這種方式得到了。
看來這個曲折的故事里,只有我皇帝伯伯最慘。
「哦——所以你就故意上人家地盤挑事兒,把人家氣得罵你一頓,好讓你裝委屈去跟皇上討秋梨醉呀。
你呀你,可真是……」
「真是什麼?」
「可真是全天下最好的夫君了!」
我娘勾著我爹的脖子開心地蹦蹦跳跳,我爹抱著我娘也滿臉笑意。
我的墨水染花了一張紙。
快樂是他們的,而我什麼也沒有。
……
不知道外頭哪里可以回收小孩。
像我這麼大的,吃的也不多。
也不知道姑姑家我的房間還在不在。
現在去姥姥姥爺家還晚不晚。
爺爺奶奶怎麼還不回來,這樣我就可以跟他們一起住了。
都說了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糖,為什麼我爹娘天天酸我的牙。
我好想離家出走啊——
可是我爹還欠我三個肘子呢。
算了,吃完再走吧。
還是好生氣啊。
不寫了。
完。
作者:Kweeyee
來源: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