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綏靈疑惑:「這些,他都沒同你說過?」
我感覺一時半會理不清,只寥寥幾句搪塞過去:「安定公主,您的袖子沾到青提酥絡了。」
「是嗎?」褚綏靈抬起手,手腕露出半截。
我敢說,那是我此生看見的,最寒毛直豎,頭皮發麻的一幀畫面。
因為,褚綏靈的手腕上,戴著和我手上一模一樣的玉鐲。
「這是什麼?」我驚得近乎失聲,還將褚綏靈嚇了一跳。
「這個?」她指指自己的手腕,「我和綏之的母后傳下來的啊,之前一直出宮怕摔壞,就不敢戴著,昨日才重新戴起來的。」
「我和綏之一人拿一只,我的好妹妹,他那只,不正是在你的手上麼?」
拾貳|訴衷情
我渾身像是被冰水潑了一般,從頭頂一直涼到腳跟。
「砰咚!」房門被猛地推開,褚綏之落了一身風雨而來,而我已經紅了眼眶。
他氣喘吁吁地盯著我,眼尾同樣略微發紅。
「阿姐,你先回去吧,外頭有輦轎也有千里馬,隨你選一樣,先回宮里。」褚綏之這話是對褚綏靈說的,眼睛卻直直地盯著我:「我與皇后,有很重要的話要說。」
「好,那我先走了。」褚綏靈似乎也意識到有什麼大事,此時也不好多問,走時還輕輕摸了一下我的腦袋聊表安慰:
「有什麼事情就攤開來好好說,你們夫妻之間,沒什麼不能講的,知道不知道?」
我點點頭。
房內只剩下我與褚綏之兩人,我看著他的樣子,內心糾結萬分:有期待,有緊張,還有一些......有一些恐慌。
褚綏之突然大步朝我走來,扣住我的下巴,不由分說地便吻了上來。
我被他緊緊地桎梏著,下巴被捏的很痛,身體絲毫不能動彈。
他吻得很重很兇,絲毫不憐惜,我幾次差點都緩不過氣,終于逼得我咬破了他的唇舌,血腥氣彌漫開來,他才停下。
我望向他眼眸,褚綏之竟已經完全紅了眼眶。
他在我身前,慢慢蹲了下來,那雙漂亮的手,此刻指尖正微微顫抖。
「阿胭......你一直都認識我,你是記得我的,對嗎?」
聽到這話,我瞬間如五雷轟頂,此刻腦海里一片混亂:
「什麼意思?褚綏之,這話你什麼意思?」
到后面我有些歇斯底里起來,拿起茶壺摔在地上:「你說,你說啊!你是誰啊!我害怕了!」
褚綏之抱住我:「阿胭,胭胭,心肝,你別急,你冷靜,冷靜......生氣你就打我,千萬別讓自己難受,別忘了我們還有孩子......」
「是啊,你也知道還有孩子!」我急了眼:「你也不想,再失去一次骨肉至親,對嗎?」
「對!」褚綏之摟住我,無論怎樣我踢他打他,都不放手:
「所以,咱們冷靜下來好不好?我們慢慢說,只要你想知道的,我一點都不藏著,我都說給你聽,好不好?阿胭,你冷靜下來,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我抽噎了許久,也脫了力氣,才在他懷里漸漸不繼續哭了。
褚綏之一直在拍我的背,他知道這樣的動作,能讓我安心。
我將臉頰埋在他臂彎處,褚綏之就著這個姿勢,緩緩道:「阿胭,本來我以為,我要藏著這個秘密一輩子。」
「好不容易才有一次重來的機會,我不去深思前因與后果,只想這一世要好好守著你,不讓你再受一絲一毫的傷,將上一世沒有給你的都給你。」
他低頭笑了一聲:「我沒有想到,你居然也有記憶的。
」
「你是怎麼發現的?」我已經將自己的情緒整理好,身體支起來,微微離他遠了些。
褚綏之單膝跪在我身前,摩挲著我的手背,他的掌心很溫熱。
「最早覺得奇怪,是還在齊國的時候,同你提起忘川河,你回答得與上一世不同。但之后,我沒有再找到什麼懷疑的點。」
「但就在前幾天,你給我寫字的時候,你寫的是曾經我在上一世教你的詩句。」
「而這一世我化名溫子燁再遇見你,并未教你寫過字,你該寫的是齊王教你的瘦金體才是,可你寫的卻是小楷。」
褚綏之閉了閉眼睛:「這件事能夠直接一錘定音,你一定也有上一世的記憶。」
「你為何上一世不告訴我,你就是溫子燁?」
「上一世我登基時,先皇并未駕崩,只是身體不好,無奈將位置給了我。那時候我的權力處處受到制約,不能對任何一個人表露出明顯的愛恨,否則便會被他捏住把柄。」
褚綏之嘆息一聲:「我的阿姐對你說過了,先皇并非我的父親,他的位置,其實是設計害死我和阿姐的父皇才得來的。」
「我的阿姐想事情簡單,雖會帶兵打仗,但心思并不深,并未懷疑過先皇。」他頓了頓,「所以,這一次,我提前籌備,然后替我和阿姐的父皇報了仇。」
「是我親手殺了他,我不欠他任何,這是他該還給我的。」
我反抓住他的手,哭著道:「那麼,我的母國呢?褚綏之,你為何要滅我的母國?你知不知道,我恨死你了!我沒日沒夜地在恨你!」
「阿胭,我沒有。」褚綏之輕輕搖頭:「我趕到齊國時,城池已經破了,是楚國的奸細作祟,借著交好的名號打入齊國內部,才致使齊國滅亡。
」
「所以這一世,我第一件事就是滅了楚國,阿胭,你的母國會好好的,一切都會好好的,你信我,好嗎?」
我滾下淚來:「溫......褚綏之,你是說真的?」
他點點頭:「阿胭。你若喜歡的是褚綏之,那我便一直是褚綏之。但你若喜歡的是溫子燁,那我便也可以是溫子燁,隨你喜歡,聽憑你安排。」
「這一世,我搏來了這大好江山,可你若不在了,空留這枯山敗水,僅留我一人在世上,我又與誰看呢?」
山谷引來清風,樹林支起天空。
幾次想相忘于世,總在山窮水盡之處又悄然相見。
算來,即是一種暗戀與不舍。
拾叁|慰平生
這下子,先前的種種謎團,終得以全部解開。
我與褚綏之在同一天,同一地點死去,在同一時間又再次回到了執念開始的地方,都想好好地重活一遍,殊不知,對方也有前世的記憶。
所以在最開始,褚綏之就知道在竹林里有追殺他的人,那天便主動避開了他們。
只是沒想到,我竟主動撞上那些人,算來又算去,仍舊走了相識的老路,只不過我救他變成了他救我。
所以,他有了些許與上一世不同的行動軌跡,做許多事情的時間都提前了,包括問我關于忘川河的那個問題。
那天公主府上空被暗衛射下的信鴿,便是來給他傳遞消息的。
寧國那老皇帝病入膏肓之時,他便必須馬上啟程,否則極易亂了陣腳,所以來不及同我告別,亦不知如何與我告別。
他花了大半年,整頓國風,滅了楚國,然后來求親。
封后大典在上一世遭遇了刺客,我受了傷,這一世,他便提前進行圍剿,還替我擋下一箭。
他什麼都知道,所以,什麼都不再想讓我知道。
他將前一世我的痛苦掃清,準備好這一世全心全意地愛我。
卻沒想到,我與他一起,重來了一回。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褚綏之摸著我的肚子,語氣溫柔到我想落淚。
「阿胭,我先前幼稚得很,自己同自己較真。我不告訴你我是溫子燁,也因為我害怕你喜歡那個是溫子燁時,虛假的我,而不喜歡真正的褚綏之。」
「馬上秋天就要到了,還記得嗎?我說,寧國的紅楓,可比齊國的更艷。到時候,我還騎棗紅馬,帶你去最高的山頭看紅楓,好不好?」
「阿胭,咱們把這個孩子好好地生下來,我保證,這一次,不會再讓他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了,好不好?」
我咬著下唇,狠狠地點頭。
「好。」
上一世,棠梨殉主,秦胭跳樓。
褚綏之抱著我的尸體,于城門處折劍自刎。
這一世,棠梨和我都找到了心上人,我的母國平安順遂。
我愛的人,全都在我身旁,活得很美好。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汝相思意,終得以相慰平生。
【尾聲】
金秋十月,寧國的嫡長子順利出生。
褚綏之當即立了他為太子,給他取名為褚綏良,我為他取字叫做子熹。
棠梨和褚綏之的親衛選擇了一起留在宮中,次年,棠梨也做了母親。
又過了一年,我再誕下了一位公主。
她生得嬌俏可愛,褚綏之說很像我,寵她得不得了,給她取名為褚綏嬰,小字嬌嬌。
那一天,惠風和暢,我們一同回了一次齊國。
拜見完我的父皇及故人以后,我們去到悅神寺燒香,又碰到了尋因方丈。
他身披袈裟,朝我們深深鞠躬,手上佛珠竟突然斷裂,散落一地。
我和褚綏之大驚,尋因方丈卻只莞爾:「二位施主不必驚慌,別來無恙。看來,二位是都已經順利了卻了自己的那份前世執念啊。」
我忙雙手合十:「還請尋因方丈指點迷津。」
他依舊是那副溫吞的模樣:「天機不可說,不過有一事,老衲可以相告。」
褚綏之頷首:「聽憑方丈指點。」
「忘川河以彼岸花為引,執念為因。想要重來一回,不甚容易,至少我活了百年,并未遇見過一次。」
「大多人死去難遇忘川河,是因為今生今世無念;又有一些人,遇見了忘川河,卻不敢往回走;再有一些人,往回走了,卻無法再重來一回。」
「因此,必須是兩個相互有羈絆的人,同年同月同日死,并且同時在忘川河畔一起選擇往回走,才得以重生,換得一次重來的機會。」
尋因方丈搖著頭離開:「是真緣,是真緣啊!請二位施主務必珍惜,務必珍惜!」
我擦去眼角的淚,回頭看向褚綏之,發現他也在看我。
是何其有幸,能夠遇見重來一次,也會選擇我的你。
【END】
【說叭!如果只能選一個的話,你們會站又愛又恨的皇帝褚綏之還是謙謙君子溫子燁!】
作者:莊停郁
來源: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