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梨樹已經被移走了,種上了海棠。
上次衛衡知道是因為時墨寒喜歡梨樹我才種梨樹之后難過了很久。
我便讓人都弄走了。
時墨寒就算了,我跟他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不得不認了,但衛衡我總能讓他高興點吧。
時墨寒看著那滿院的海棠沒說什麼,我們很久未說過話了,他自有他要忙碌的事情。
所以今夜他突然前來我也覺得意外。
他坐到了比我矮一截的榻前,小小聲地說,「母后我頭疼。」
我便又幫他解了束發,長發散開來,柔順得如同墨色的綢緞,劃過指尖的感覺微涼又細膩,帶著一股沉水香。
我的手穿插在他的發間輕輕按著,他有些享受地瞇起了眼睛,像只慵懶的大貓。
「我想起以前了。」
我笑了一下,「我也是。」
以前我們也是這樣的。
「從前沒人對我好,我被養在行宮,卻每天都要進宮來學習,太傅講的東西很難懂,大皇子和三皇子總是欺負我,父皇從不召見我,偶爾見到也只是關切地問大皇子三皇子功課,最近怎麼樣,卻連一個眼神都不分給我,于是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父皇不待見的孩子,更加作踐我。」
他說著仰起了頭,望著我,那喉結隨著他后仰的動作更加清晰,滑動了一刻,他又重新坐好了。
「我發誓我將來有了孩子一定不會如此,我會從他還在肚子里時就一直陪伴他的長大,我不會厚此薄彼,我會好好疼愛他。」
「可是母后,你讓我變成了我最討厭的那種人。」
我摸著他的頭發,我們很少有如此開誠布公的時候,「這是你的選擇。
」
他讓我停了手頭的動作,安靜地伏在了我膝前,「母后,我沒有選擇了,時家的江山,必須姓時。」
我不想再跟他聊那麼沉重的話題,他也知道,話鋒一轉告訴我明日的親種禮由我去吧。
「往常都是皇后去的,但如今皇后有孕,還是母后去穩妥。」
不過就去城樓上灑一些糧食種子罷了,我點了點頭。
他下巴放上了我的膝蓋,突然問我,「母后,你說我們以后會怎麼樣呢?」
我想了一下,又歪頭問他,「你說呢?你覺得我們會怎麼樣?」
他反而也笑了,「想不到。」
說完我們便不再說話,安靜地吹著風,許久,他才又開口,「其實,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我沒回應,但我是贊成的,時墨寒就靠在我的腿邊,長發散在我身上,毫不設防,毫無算計。
這樣的夜只會越來越少。
他在寧壽宮睡下了,皇后也還在寧壽宮,我去親種禮前特意留下了衛衡,讓他替我看好寧壽宮。
他點點頭,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滿是堅定,我摸摸他的頭出了殿門。
皇后流產之事我是在回宮的半路上聽說的,皇后虛弱地躺在側殿屋內,宮女端著一盆又一盆血水往外走,太醫急得團團轉。
皇帝站在一邊,沒什麼表情。
見我進來了,神色才帶了點偽裝,「母后,你回來了,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皇帝的乖順讓我松懈了,又或許我內心深處是認為皇帝不會真的對自己的骨肉下手的。
我在心里暗罵自己的疏忽大意。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衛衡呢?」
時墨寒的偽裝之色徹底松了下來,他面無表情地說,「不知道。
」
我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他面前扇了他一巴掌。
他被打得偏過頭去,太醫宮女跪了一地,「太后息怒,皇上息怒。」
「母后,一直以來都是你贏,但你不會一直贏。」
我怒極反笑,面前謝迎詩面色蒼白生死未卜,我和時墨寒對面而立,毫不相讓,我笑著問他,「你覺得你贏了嗎?好,好,哀家要讓你知道這個天下究竟姓時,還是姓謝!」
我轉身出了殿門,吩咐下去,「今日趙昭儀驚動皇后胎氣,皇后胎氣震動需要臥床靜養,哀家念趙昭儀身懷有孕,饒她一命,遷居行宮,無詔不得外出。」
下面的人急急去傳令了,我望著殿內的一群人,「今日皇后不過是胎氣震動罷了,并無大礙,都給哀家記好了。」
皇帝愣了一下,似乎知道了我要做什麼,「母后,你瘋了。」
「是皇帝瘋了,不是哀家,來人,先扶皇帝下去休息。」
寧壽宮的人有了我的諭令才敢動手。
我出去參加親種禮以后,衛衡便以沖撞圣上的名義被帶走了,寧壽宮亂做一團,一些人想阻止,卻因為我不在,并未下令,而不敢上前,有上前阻止的也被皇帝帶的侍衛一同挾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