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法這一念頭,從先皇與先皇后早逝時起,便一直在他的腦海中盤旋。
先皇功高業偉,攘外安內。使得邊境幾個弱國不得不臣服于詔國的鐵騎之下,長久地失去了威脅。但貴族與皇族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貴族想要聽話的皇帝,而先皇與聞扈均不在此列。倒是顯王聞嵇,先皇去了之后,他便站到了世俗貴族那一邊,為兩方相互掣肘,然而到了現在,他卻完全站到了世俗貴族陣營。
民眾被剝削,國庫卻日漸空虛,其中有誰作梗,不言而喻。
先刺殺聞扈,誘發暴亂,現在又拿神像與準皇后說事兒。
只差造反了。
實行變法,像是箭在弦上,已成了必發之勢。
「陛下——」梁夙聯系起連日來的幾件事,正要勸聞扈準許自己的變法提議。
聞扈抬手止住了他,「朕過幾日給你答復。」
梁夙意外于他這次沒有不等他說完就煩躁地威脅要將他送進大牢砍他頭。
本來他已經做好了以身殉法的準備,從他們面前的高樓上跳下去,搏一個機會。
于是最后,他也沒有再強逼。
寧芫披著外裘找過來時,聞扈正站在欄桿邊上吹冷風,身影無比還要寂寥。
遠處還是一樣的檐角勾連、重巖疊嶂。宮墻圍住一切,看似安全,其實暗潮洶涌。
寧芫突覺嗓子一陣發干,半晌,她終于叫出聲:「聞扈。」
他是歷史上的少年暴君,行事肆意、全憑心意,最后死于暴亂,飽受后世口誅筆伐。
死時剛滿十八。
「寧姐姐?」聽到身后的聲音,聞扈緩緩轉身,看到是她后,條件反射地彎了彎唇。
他似乎不想再讓她被自己嚇到。
寧芫笑著「嗯」了一聲,將懷里抱著的那條繡著白虎的大裘抖開,給他披上。
聞扈任由她動作,等到她小心地將系帶系好,他才握著她的手,放進懷里。
順帶將她拉到了欄桿邊上。
「寧姐姐,」聞扈的聲音在寂冷的夜里,聽著有些飄忽,「你當真喜歡朕嗎?」
要不是場合以及聞扈的表情不太對,寧芫真想一巴掌糊到他臉上。
她都允許他今晚抱著她睡了,她還能不喜歡他嗎?
真就還沒吃干抹凈就提褲子走人唄。
寧芫轉身摟住他勁瘦的腰身,悶悶道:「我怎麼可能不喜歡你。」
聞扈眼眸中的低沉情緒顫了顫,他回抱住她,「寧姐姐,其實很早之前周太卜就為朕卜過卦,他說,朕活不過弱冠。」
「你別聽他胡說!」寧芫急聲道。
哪怕她也知道歷史上確實是這樣。
「周太卜的卦一貫很靈,」
聞扈輕輕笑了一聲,悵然望向遠處繼續道:「之前朕懶得管太多,只要詔國不滅,朕便也不算太失職。」
「變法一事,牽扯太多。」
「我不喜歡麻煩,可我,也不想寧姐姐跟我一起死。」
22
寧芫覺得聞扈有些奇怪。
她知道他陰晴不定,但他的情緒變化實在是太沒有章法了,有些時候高漲得恨不得殺幾個人助興,有些時候又像昨晚一樣消沉。
他就那麼站在欄桿邊上,好像一不留神,就要跳下去一樣。
還極沒有安全感地問她是不是真的喜歡他。
聞扈雖然是個小變態,但,他不會輕易那麼問她的。
他更喜歡掌控一切,誘使寧芫先說出口。
寧芫正想著要不要裝病請宋太醫進宮一趟,問問清楚聞扈是不是有病。
便感覺到秋千一沉,載著她微微晃動起來。
「在想什麼?」她在想的那個人,慢悠悠推著秋千問她。
「聞扈?」她抓著繩子回頭,「你怎麼回來了?」
現在還遠不到以往下朝的時間。
昨晚相當于只睡了半個晚上,寧芫早上困得連聞扈什麼時候起來去上朝的都不知道。還是有宮人提起,她才知道他天不亮就醒了,還特意囑咐他們要他們不要吵醒她。
聞扈滿不在乎道:「沒意思。」
早朝的時候,太史寮那群老匹夫,竟然說婚服一時趕制不出來,要將封后典禮延后。
他們打的什麼算盤,聞扈哪兒能看不出。
但也不能真的耽擱了。
于是他索性叫人換了批繡娘,一個月之內所有的東西趕制不出來通通下獄。
寧芫伸腳點在地上,讓秋千暫時停住。
「聞扈,」她將自己的手蓋到他的手背上,然后緩緩收緊力道抓緊,「我……身體不太舒服。」
聞扈眼神一凝,抬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是不是著涼了?朕明明已經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