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累了,躺在床上,閉著眼聽窗外蕭瑟的風聲,那明明是春天啊。
老人一步一步地走到放門口,她的嗓音終于混上了一股慌亂。
“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
“你哥哥被,被壞人給抓走了……”
“那天,他們就這麼闖入了我的家……”
“把他給……”
好像是無措,又好像是自責。
其實,我也明白了。
老人哭的嗚嗚咽咽,我走下床去扶她,一陣強烈的風推開了床,砸在窗臺上驚起停于樹干的鳥。
我知道。
他要回到屬于他的地方了。
那個孤獨的少年曾經放棄所謂大好的“前程”孤注一擲地流浪,現在也終于被將他囚于牢籠之中的人抓走。
他在離別之前對我說,要我一直走下去。
他留了一地秋天的月給我,連著天上最璀璨的星。
我這一生最難忘的回憶,是他在潮涌的大海前曾吻過我。
也是他最決絕的再見,收起曾照亮我前路的燈,把我留在無邊的黑暗里。
12.
我們總覺得我們的人生,已經達到了這輩子最低谷的時候。
他總告訴你,還沒完呢。
回到學校后,我接受了校領導在星期一的升旗儀式公開對我的表彰。
因為我是建校以來第一位獲得奧賽成績的同學。
那天我看著土里土氣的紅地毯綿延在我的前方,巨大的紅花摁在了我的胸口,臺下一群烏壓壓的人,領導在臺上發話他的,同學們在底下聊自己的。
我恍若又聽見了那些竊竊私語,說我的名聲不好,說我的成績是抄來的,其實曾經的我都可以不在意,現在聽到心臟卻猛然被縮緊。
你們說的那個包養了我的人,已經走啦。
所以我在春天還是會想起秋天的雨,在一片明媚的日子里還是會想起他漆黑的眼睛。
那天我回家的時候,爸爸居然給我做了一桌子飯菜。
說是“做”,好像也只是路邊買的食物東拼西湊,懸于飯桌上的燈太過昏黃,以至于讓我覺得那桌子上的魚是瞪著白眼而死不瞑目。
男人似乎不會除了諂媚與討好之外的笑,我的父親空有一副皮囊,他對其他女人總這樣慣了,以為能在我這里討到什麼便宜。
“小魚啊,我聽說,你考了個好成績啊?那個……什麼競賽來著?”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桌子上的筷子一長一短。
“那個……好像很厲害哦,拿了什麼名次啥的?”
“老爸真為你高興!”
他夾了一塊豬肝放在我的碗里,他好像不知道,那是我最不喜歡吃的東西。
“我說,你能不能,再考一次啊?”
我愣了愣,有點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什麼叫……再考?”
他搓著手,胡茬在燈光下泛著隱隱的光。
“誒呀,有人找老爸買你的名次呀,你說這玩意也可以買噢?他給的價還不低吶。”
“就是爸啊,爸最近手氣不佳,欠了點小錢,等爸爸賭回來,爸爸雙倍還你!”
“你最近又在賭了?!!”
我猛然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他似乎料到了我這個反應,剛剛裝著的笑臉馬上消失了,削長的眼沉沉地望著我。
“這次你把你的名次給爸爸去換錢,反正你那麼聰明,你下次再考一個回來。”
“這怎麼考……”
有那麼一瞬間,我發現我的大腦完全思考不出任何東西。
面前的人逐漸長成了三頭六臂的怪物,你說那玩意是我爸?你說那玩意是和我有著血緣關系,在教課書里被形容成一個家的“脊梁”的爸爸?
“你知道我為了這個競賽準備了多久嗎?你知道我什麼時候去參加那個競賽的嗎?你知道我每天做題目做到凌晨四點,你知道你和那些女人廝混的所有時間我都盯著那些數字,那些你這輩子都看不懂的題目一道一道地做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