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受嘲諷冷遇到大,早就習慣不放在心上,可不知怎麼,今天他不理不睬的態度,卻格外令我難受。
我心里清楚是我有錯在先,也是該受,雖然很難開口,還是猶豫半晌,厚著臉皮軟了語氣:「對不起啊,我不應該叫你傻子,我錯了。」
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頭看我:「我不是,傻子。」
「嗯。」我應了聲,「我是傻子。」
「你也,不是傻子。」他神色認真的瞧著我,「我們,都不是傻子……先生說過,沒有傻子……是心里干凈,沒有臟東西。」
我聽得越發慚愧:「先生說得對,是我錯了,你能原諒我嗎?」
「能!」他粲然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在跳躍的陽光下熠熠生輝:「先生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你還知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見他仰著頭,雙眼亮晶晶地瞧著我,一張略帶了些嬰兒肥的娃娃臉可愛的緊,便忍不住伸手撓了撓他尖尖的下巴。
他癢癢地瞇了瞇眼,乖得像只舒服得直呼嚕的奶貓。
我忍不住也笑了出來,輕聲道,「我以后再也不那樣叫你了,我叫你的名字好不好?」
「嗯!」他用力地點頭,眼角眉梢都是蓬勃的笑意,溫然如玉:「我叫,臨秀川……字缊之,是舊絮,的意思,通蘊,事理深奧之地……你可以,叫我秀秀。」
嚯,你這馬甲還怪多的!
他頓了頓,微微垂了眸,長長的羽睫淺淺投在目尾薄染的桃花緋色,輕聲道:「我只讓你叫秀秀。」
還是不麻煩了。
我笑笑道:「我叫茍命,長命百歲的命。」
「命命。」他表情認真地叫我的名字。
「叫姐姐。」我故意道,「雖然咱倆都十六,但我可比你大四十天呢!」
他不肯叫,我逗他他就躲,嘴巴閉得緊緊的,一臉倔強,怎麼也不愿意開口。
年下不叫姐,我看你心思是有點野。
打鬧了幾番,我發現他手腕白皙的皮膚上有好幾處鼓起的紅痕,愣了一下,突然就反應過來必是他上山采藥弄的,便溫言問道:「還疼嗎?」
他無比實誠地回答:「疼。」
我往四周看了看,將一旁翠綠的藤蔓拿了過來:「這就是能止痛的天仙藤?」
他點了點頭。
「那我把它弄碎給你也敷一敷。」我有樣學樣,把藤蔓放進杵臼,剛要動手,就被他按住了腕子。
「藥少。」
我瞅了瞅藥筐:「不少啊,還有十幾棵呢。」
他搖了搖頭,神色認真:「你會疼。」
原來是怕藥草不夠用,想都留給我。
我心里一軟,登時又澀又暖,低了頭小聲道:「你不用對我這麼好的。」
我不配。
「我能,對你更好。」他抿了抿唇,將剛才手里一直打磨的東西遞了過來,我這才看清那是個拐杖,他微微歪著頭看我,一臉期待地說道:「試試。」
試試就試試。
我也不扭捏,拿過來撐著走了一段路,他認真地觀察半晌,來來回回修改了幾次,最后在打磨光滑的手柄凹里處刻上了我的名字:命命。
他刻完獻寶一樣指給我看,笑出了一口燦爛的小白牙:「這樣,就只有命命有了。」
我忍不住笑,拿過他手中的刻刀,對著院子的柵欄里的咕咕噠,在我名字的旁邊雕了一只潦草的雞。
他睜大眼忽閃忽閃的仔細看著,在我弄完后,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啊啊」叫了兩聲,興奮地直顛著腳在小板凳上彈了彈,接過手杖,三兩下就又在雞的旁邊刻了一只撲騰著翅膀的大鵝,然后便抬了眼望著我,眼底是藏不住的小小狡黠和逗趣。
我一下就想到了剛來的時候被大鵝支配的恐懼,那鵝子似乎能看得出來我怕它,越怕就越追的我滿村子跑,還是臨秀川及時趕到,拎著它的大長脖子給扥走了,才避免我差點被大鵝追到上樹的窘迫。
真是個人生地不熟的故事……
我噗嗤一聲笑出了出來,想到了前些日子丞相之女教我的歌謠,便對著臨秀川道:「你聽沒聽過那個,左手一只雞,右手一只鴨,身上還背著一個胖娃娃……」
他搖了搖頭,靜靜地出神盯著我看,落日的澄黃余暉淺淺地落在他的身上,靜謐安穩,我又唱了一遍,壞笑著點了點他的腦門:「你就是那個胖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