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的眼睛順著我的臉緩緩下移,掃過我的脖子,戴了他最初送我的那條項鏈。
再往下,他輕輕蹙眉:「怎麼這樣穿?」
我穿著他昨天換下的白襯衫,還沒來得及洗,周身都是他古龍水混著洗衣液的味道。襯衫是經典款,一點多余的設計都沒有,我穿起來很寬松,袖子遮住半個手掌,下襟則將將蓋住大腿。
我不以為意:「這樣舒服。」
他勾起嘴唇笑了一下:「你勾引我?」
「什麼叫勾引,我們是情侶,被你說的跟偷情一樣。」我抬起手取下他的眼鏡,自己戴起來,問,「好不好看?這樣有沒有一點像你?」
他又將眼鏡拿了回去,對我說:「隨安,別遮住你的眼睛,就這麼一直看著我。」
重新戴起眼鏡,他的目光掃過我的腿,落在我戴著鐐銬的腳上。
瓷磚很涼,看了一會兒,他像扛沙包一樣把我扛回了臥室,途中甚至輕飄飄地拍了我一把。
我坐在床邊,他半跪在地上給我穿鞋,只要一抬頭就能發現,我只穿了一件白襯衫。
可他心無旁騖地做完了自己要做的事,轉身回了廚房,幾分鐘后又出現在門口,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出來吃飯。」
我在餐桌對面看著他,桌下的腿像甩不掉的蛇一般緊緊地糾纏,腳鐐在安靜的房間里發出瑣碎的聲音。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折磨他——他受不了我這樣,他寧可我恨他,算計他,他才能冠冕堂皇地找到傷害我的理由。
「隨安,」他終于嘆了一口氣,抬起眼睛看著我,「這一招,你還真是屢試不爽。」
「招數不在新舊,管用就行了。
」我笑了笑,低著頭用筷子在碗里百無聊賴地撥弄,半天才說,「冠月,我這個月沒來那個。」
他放下筷子,抬起眼沉默地看著我。
「你不放心我去醫院的話,可以先買試紙。」
他看了我半天,忽然笑了一下。
「隨安,當我發現我是個瘋子的時候,就去做過手術了。」他用餐巾好整以暇地擦凈了嘴,靠在椅背上松弛地看著我,「我這種人,怎麼能有孩子呢?」
我沒說話。
「隨安,你在撒謊,你想出去,你想找機會逃離我身邊,但是沒關系。」他笑得很溫柔,我甚至看出了一點寵溺,「我說了,不論你的目的是什麼,我都喜歡你為我費盡心機的樣子。」
我聽了他的話也笑:「想騙你真不容易,冠月,可我總有一天會成功的。」
「嗯。」他沒否定,也沒質問,只是很平靜地給我盛了一碗熱湯。
「冠月,」我按住他的手腕,緩緩吐出一口氣,鼓足勇氣抬起頭,「我知道你接了鄭嘉穎的電話。」
他放下湯碗,撥開我的手:「你好像忘了,寶貝,我不喜歡你提她。」
「你和她說了什麼?」我輕聲追問,又補上一句,「告訴我,冠月,我愿意為了這個答案,接受你的任何懲罰。」
他的手一僵,我對嘉穎的關心讓他非常不滿,我知道他生氣了。
我是真的做好了承受任何事情的準備。
「用不著。」他最終卻沒有發怒,取了我的手機丟在桌子上,「你自己問她好了。」
手機在光滑锃亮的大理石桌面上轉了幾圈,顫顫巍巍地停住,我伸出手去,將信將疑地拿了起來。
「我能先看看消息嗎?」我問。
他玩味地看著我:「你覺得呢?」
我猶豫了一下,點開短信箱,里面都是些垃圾消息,微信里收到了幾條閑聊,都不是什麼急事,大部分得不到我的回復,就作罷了。
這或許就是成年人社交的分寸感。
我往上翻,被我置頂的聯系人備注是冠月,后面還貼了一顆粉色的愛心表情,停在界面上的最后一句是:我快到餐廳了,一百天真的過得好快呀!
哪怕只透過冷冰冰的文字,我也讀出了自己當初的歡愉。
于是我怔怔地望著這行字出神,久到他出聲叫了我的名字。
「后悔嗎,隨安?」
我關掉界面,輕聲說:「后悔有用嗎?」
「你能這麼想也挺好的,這或許就是命吧。」
命?
我沒搭茬,在通訊錄里找到佳穎的電話,撥了過去。
我從未覺得接通電話前的忙音如此冰冷,如此漫長。仿佛一個世紀過去了,佳穎依舊沒有接起電話。
不祥的預感從我心底冒出來,像被打開的潘多拉盒子,一發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