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杯子里的紅酒盡數飲下,緩緩地說:「不過隨安,鄭嘉穎還在德國,你記得嗎?」
我懸在撥號鍵上的手指微微發抖。
「其實用她的命來換你的自由也挺劃算的,隨安,你自己取舍吧。」
我靜靜地聽著自己的心跳,確定自己不會因憤怒而立刻猝死,才張開嘴對他輕聲發問。
「冠月,我究竟做錯什麼事?」
他因我意料之外的一句話而微微怔住,發出一個尾音上挑的「嗯」。
于是我又問一遍:「我究竟做錯了什麼,要遭受你這樣的懲罰?」
我把手機狠狠地朝他擲過去,他頭一偏,手機砸在他身后的墻面上,在他肩膀上彈跳一下,掉在地上摔了個稀巴爛。
他不怒,笑笑地看我:「不打電話了?」
「我問你,我究竟做錯了什麼事?」我冷眼看著他,攥緊拳頭質問,「我關心我的朋友,這是錯嗎?我想要自由的生活,這是錯嗎?我不愛你了,我想離開你,這是錯嗎?」
我站起來,晃晃悠悠地朝他走過去,抄起桌子上的紅酒瓶,在桌沿上磕爛了瓶底,用尖銳的碴子指著自己。
香氣四溢,香醇的紅酒順著我的手淌到桌子上,流了滿地,踩上去,會發出「啪嗒」的聲音。
「你干嗎還拿紅酒來充樣子?冠月,我渾身是血究竟是什麼樣子,要不要給你看看?」
「放下。」他沉聲命令,攥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使我整條胳膊都開始發麻,「隨安,今天的事,你憑什麼生氣?」
他也站了起來,面無表情地俯視我。
「是不是你自己猜測我殺了你的朋友?」
他向我逼近一步。
「是。」
「是不是你先拿著刀說要殺了我?」
「是。」
「是不是你穿成這副樣子,故意勾引我?」
「是。」
「那隨安,你生哪門子氣?」
我在他緩緩地逼近中不退半步,抬頭注視著他。
對峙中,我發出一聲放肆的嘲笑。
「冠月,我要是個拎不清的小姑娘,這會兒差點就被你洗腦了。」我也靠近他,分毫不退讓,「你是真的不明白,還是在裝糊涂,把我當傻子糊弄?」
「沒有你,我壓根不用處心積慮地糟踐自己。沒有你,我根本不需要患得患失地擔心朋友的安危。沒有你,我從沒想過要傷害自己,更別說是要殺人。」
我看著他,用另一只手在他肩頭一下一下,重重地推,盡管他紋絲不動。
「你是怎麼想的,冠月?你該不會覺得,你取掉了我的手銬,把我從地下室里放出來,特許我打個電話,我就該對你感恩戴德吧?你該不會覺得。你給我洗個頭發做個飯,給我上過兩回藥,我就該痛哭流涕地重新愛上你吧?你該不會覺得,你沒有動我的家人和朋友,我就該心滿意足,心懷感動地留在你身邊吧?」
「你問我憑什麼生氣?冠月,那我問你,你做了這麼多罪無可恕的事情,還要求我不能生氣,你憑什麼?」
「隨安,」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有點無奈地笑了,「你這個小笨蛋,居然還試圖跟我講道理,你以為我是正常人,還能跟你溝通?」
他摸了摸我的頭,微微低下身體:「隨安,你以前總說的那個……平等溝通,理解包容,我學不來那些,你忍忍我吧。」
他說完就跨過滿地狼藉,路過我身邊的時候卻又回過頭來。
「對了,隨安,別問我憑什麼,你要把我當作造世主,我的命令是絕對的,沒有憑什麼。
」
我低頭看著腳邊猶如兇殺現場般的一幕——滿地的碎玻璃在血泊般的紅酒中反著光,我摔爛的手機可憐巴巴地浸泡在酒里,在那之中,是我赤著的,拴著腳鐐的雙足——他給我穿的那雙小羊皮拖鞋早就不知折騰到了哪里。
我深吸一口氣,仰著臉眨眨眼睛。
腰卻忽然被人從身后勒住,他不知什麼時候又折返回來,將我抱了起來,任憑我怎麼撲騰都沒有用。
「你放開我,冠月,真的不行……」
「什麼不行?」他停下來,面無表情地看著我,「你以為我要干什麼?」
我啞口無言地看著他,為我剛才的猜測感到羞恥。
他看出了我的想法,也不笑,只是說:「隨安,雖說床頭打架床尾和,可畢竟我是出力的那個,我沒你那麼好的精神頭和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