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點頭,“祁思說王爺喜歡剝人皮,這些天好吃好喝的,就是要養肥了我好看些。
秦懷山咬咬牙,轉頭對著門外吩咐,“讓祁思再多領十鞭。
很快,門外就傳來了祁思做作的哀嚎聲,有高有低跟唱戲似的。
秦懷山卻恍若未聞,捏起我下巴左右看,“不過確實是好看了些。
他目光如有實質,將我來回掃看了個遍,莫名讓我生出幾分羞恥感,想揪起衣領藏起來。
從前我偷東西被人打得滿地亂爬時,都不曾有過這種感受。
“既然養好了,那今夜便陪我吧!”
他說完便伸手將我從地上撈了起來,手腕一轉,將我摟進了他懷里。
臀下的雙腿冰冷瘦削,撫在我后背的掌心卻炙熱,一如他說著這般動色的話,眼中卻并無波瀾。
秦懷山似是被分割成了兩個人,一個尚在人間,一個已墮黑暗。
我心忽的一驚,下意識捏住他袖口,想要挽留什麼一般。
他垂眸看我,“你不愿?”
我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挺直身子,“王爺的腿……”
“所以,你快去端些熱水來,投了帕子給我敷敷腿。
……就這?
我舒了口氣,麻利地打了水回來,將毛巾泡熱了擰干,疊整齊后敷在他膝頭。
觸手的皮膚細膩柔滑,卻沒有一絲溫度,像是上好的羊脂玉被埋在了寒冬的雪堆里。
他雙膝正中處都橫著一道疤,是被長槍橫掃而過的。那力度戧透骨骼,直接將他的膝蓋骨斬碎了。
我用手去摸,還能感受到細薄皮膚下尖利的凸起,有些扎手。
“疼嗎?”
秦懷山一窒,眼眸猝然被點亮,似乎正透過我看向不知名的某個人。
“不知道。”他的聲音很低,帶著深重的無奈,“很可笑吧,我是真的不知道。這雙腿早就無知無覺了,連痛都是種奢望。
我心口突然冒出短暫而尖銳的疼痛,像是被指甲片劃過一般,傷口薄且淺,連血都不會流。
“應該是痛的吧,就跟手指頭被門夾了差不多。
秦懷山又被我逗笑了,“哈,那可真是太遺憾了,我從沒被門夾過……沒那麼蠢。
“……王爺非要眉間有痣的女子,是因為你愛的人也有嗎?”
我頭腦一熱,順嘴問出口才覺唐突。秦懷山不過給了我個好臉色,我便不知輕重了。
好在秦懷山也沒生氣,不答反問,“你叫什麼名字?”
“阮夕。
他霍地轉過頭來,“晨曦的曦?”
“……不是,是夕陽的夕。
“不是……”他笑著低語,眼中卻滿是痛色,“我喜歡的女子,也叫阿曦,也問過我疼嗎……”
“那她人呢?”
“她死了……”
3
秦懷山是先帝嫡子,與今上秦昭宇乃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他自幼天資出眾,十五歲投入鎮國將軍鐘施亭麾下,跟從他南征北戰。十九歲拜至左青云將軍,戰功赫赫。二十二歲時率軍一舉剿滅北蒼狼部宿敵,一戰封神。
不僅如此,他于治國之道上亦極有見地,先帝曾于百官面前贊他“胸有乾坤堪當大任”,其意不言自明,這儲君之位怕是八九不離十了。
與他的驚才絕艷不同,兄長秦昭宇作為嫡長子便顯得有些平庸了。策論和兵法都不及他,也比不上他得圣心。唯有陰狠勝他一籌,為了儲君之位,時常在背后給他使絆子。
他并非不知道秦昭宇的所作所為,只是顧念著兄弟之情,始終沒有撕破臉。
鐘施亭為此還曾勸過他,讓他早做提防,他點頭應了,其實卻沒太當回事。
后來的秦懷山為當時的自負和愚蠢,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他受皇命代天子巡防邊東境,途中聽聞鐘施亭通敵叛國,鐘家幾十口已全部收押天牢,五日后滿門抄斬。
秦懷山心急如焚,交代了副將帶隊繼續巡防后,日夜兼程,跑死了兩匹馬,終于在行刑前夜趕回了皇宮。
他跪在父皇面前,力陳己見為鐘施亭求情,被鎮紙砸破了額頭,血流了半張臉。
皇帝氣極,手指都在顫抖,“混賬東西,你當真是把那逆賊看得比你老子,比這社稷還重要!”
秦懷山莫名,緊接著一份緊急軍奏就扔到了他面前,破碎的一張紙,沾染著斑駁血跡——
在他離開兩日后,東巡的隊伍行至邊境時,遭遇了鄰國敵軍的伏擊,幾乎全軍覆沒。
“今日你能為了他違抗皇命擅離職守,他日是否也能為他反了朕?”
這話已經是誅心之言了!
秦懷山大驚,連忙叩首,磕到地上鮮血淋漓,依舊沒等到寬恕。
皇帝反而越發氣怒,“宇兒起初說時,朕還不肯信,眼下看來,你倒是跟鐘施亭更親些。
“怎麼?他承諾了你什麼嗎?要你這般拼命護著!”
“你該明白,這天下是朕的,朕想給你才是你的,朕若不想,誰都幫不了你!”
秦懷山聽到這里才算明白過來,心狠狠一沉,就此墜入了無底深淵。
難怪這般湊巧,他剛去東巡,鐘施亭就被捉,他一回來,隊伍那邊又出了事……
此次事件,不僅是構陷,更是試探!
而他此舉恰好坐實了父皇的疑心,以為他與鐘施亭有所圖謀,兩人皆手握重兵,最是被天子忌憚……是以就算鐘施亭是冤枉的,也是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