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上下下看了我一眼,然后搖頭笑道,“云袖才不會收這麼笨的徒弟呢。
我氣得一把將箜篌砸在了他身上,抹著眼淚轉身就走。
后來在宮宴上遇見他,我裝作沒見過他的樣子,他卻不打算放過我,悄悄吩咐宮女把茶潑在了我的裙子上,引我去偏殿換衣服。
我剛換完衣服便看見這個無賴倚在殿門口,笑眼彎彎,“我就說你是個會罵人的閨秀,你看你還不肯承認,這不是被我逮著了。
我裝傻,“臣女不知道太子殿下在說些什麼。
蕭天楓便笑,“全京城都知道爺是紈绔子弟,出現在清倌的院子里也就罷了,你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出現在那,影響怕是不太好吧。
他威脅我!
我眼睛瞪得圓圓的,蕭天楓嘴角的笑咧的更大,“爺又不會說出去的,只不過想知道,你學箜篌來干什麼。
我垂頭,“因為我想像姐姐們一樣的聰明靈秀。
蕭天楓挑眉,“誰說箜篌彈的好就是聰明靈秀了。
既然已經說了,我就干脆把我的苦惱一股腦全告訴了蕭天楓。
蕭天楓笑彎了腰,“你是柳國公的幺女誒,又不需要賣藝取悅人,何苦這麼為難自己,再說了,誰規定女子一生的成敗以嫁不嫁的出去為標準。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新奇的理論,“那我應該做什麼。
蕭天楓聳聳肩,笑眼瞇起,“做你自己。
7
蕭天楓點醒我后我才猛然意識到,這些年我跟在哥哥姐姐們身后亦步亦趨,幾乎他們擅長的我都嘗試了個遍,但結果卻并不如人意。
以至于蕭天楓問我,“你自己喜歡什麼”的時候,我怔了許久都沒想起來,我自己究竟喜歡什麼。
蕭天楓仿佛逮到了什麼新鮮物種一般,只要他有空,能溜出宮,便帶著我到處嘗試,他帶我去捏面人,去唱戲,去天香樓學做菜,去彩繡閣學裁衣,他甚至曾與我共乘一騎夜游京城。
我蒙著面紗被他攬在懷里,周遭的人來來往往,夜色如醉,沒有人知道我是誰,也沒有人知道他是誰,心若擂鼓之間,天地仿佛只剩下我和他。
我快樂地幾乎想要尖叫,是蕭天楓讓我領會到,原來人世間,還有這樣多的活法。
原來并不是每一個女子,都要活在被預設好的軌道里。
我與蕭天楓刻意在人前回避掉我與他的熟識,心照不宣地這樣保持了四年,十七歲那年我興致勃勃地告訴他,“我終于知道我喜歡什麼了。
我喜歡照顧花花草草、貓貓狗狗,看著它們在我的照顧下生機活潑,沒有什麼比這更有成就感的了。
蕭天楓知道了興奮地兩眼發光,隔天他給我帶來了一只小老虎崽子,他說這是他從獵人的捕獸夾下救下來的,母獸已經死了,小崽子怪可憐的,既然我喜歡,那就給我養著。
我在小黃的身上花費了很多心思,費了老大的力氣才將它養活,因而它很依戀我,哪怕長大了也不愿回歸山林,我便將它養在蕭天楓的一處別苑里。
我從這里,才開始真正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我學會了更多的東西,跟著阿娘管家,將內外仆從安排的井井有條,把銀錢歸置得妥妥當當,看著我的家人在我的照顧下平安健康,我心里有莫大的成就感。
阿娘也很高興,她覺得我如今既然是內宅管理的一把好手,倒也不愁嫁不出去了。
可我想嫁的,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蕭天楓。
但我還沒來得及得知他的心意,他就出事了。
他再也站不起來了。
其實我不在乎,不管他能不能站起來,我都愿意一輩子陪著他,他沒了腿我就當他的腿。
那是個陰霾沉沉的春天,微雨拍打著門簾,我去見蕭天楓,我蹲在他面前,誠摯地問他,“蕭天楓,我想嫁給你,只想嫁給你,你要不要娶我?”
蕭天楓臉上再不復意氣風發,他笑得滄桑,“你值得更好的人。
我搖頭,執意要嫁給他,蕭天楓默然半晌,嘆了口氣,“我已經有心上人了。
我不信,“姓甚名誰,家住何方,你從來都沒有向我提起過,你不過是找個借口誆我。
他慘然一笑,“你現在追問這些,有意義嗎?不管是誰,終歸我已經沒有資格站在她身旁。
蕭天楓從來開朗陽光,我第一次聽見他說這麼喪氣的話。
那之后,他不肯再見我。
可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天資愚鈍,認定了的事就是認定了,百轉千回絕不松手。
我也想像他說的那樣,把他忘得干干凈凈,就像記憶中從沒有這個人一樣,但我無法欺騙我的心。
是蕭天楓教會我的,人活在這世上,就要遵從自己的心意,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所以我毫不費力的,做出了我的選擇。
阿娘費心替我辦了一場賞花宴,將京城所有家中有優秀子孫的夫人都請來了,想給我營造一個好名聲。
我什麼也沒做,只是將小黃牽出來溜了一圈。
那場賞花宴后,再也沒有媒人敢登臨我的家門,都說柳國公的幺女野蠻粗俗,與野獸廝混,天生的下賤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