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我連敬王大人三杯,終于開口道
「我在禹州有一故人,若是王兄方便,還望照拂一二。」
王大人受寵若驚,連連道,
「陸兄且放心,您說的我都記下了,定會多加照顧,一定好好轉達您的一番用心。」
我擺擺手,
「不必說是我,也還請王兄替我保密才是。」
王大人神色疑惑,卻也沒有多問,只滿口答應了下來。
我在心里暗道,
「如今,我也能護著你了。」
不久后,張生對我說,
「老爺,小劉來信了。」
彼時我正在書房寫字,
「哦?他說什麼了?」
張生道,
「小劉說王大人一上任就去了蘭君樓,還說了好一會兒話。說李嬤嬤去了,子規傷心了許久,后來去慈幼局領養了兩個孩子,不但送孩子上學堂,還為了兩個孩子買了一座宅子。」
「沒了?」我問。
張生猶豫了一會兒,這才說道,
「她領養的兩個孩子,男孩兒叫思君,女孩兒叫思文。」
手中的筆突然一頓,紙上留下一片墨跡,將一幅即將寫成的字徹底污損。
我神色不變,只揮手讓張生退下。
張生剛一出門,我終忍不住,似哭似笑,喃喃道,
「小騙子,你心里終究是有我的。」
突然覺得,心里的一塊空缺似乎被補上了,溫暖柔軟。
光陰荏苒,十幾年歲月悄然逝去。
我于仕途上頗下工夫,多年來,未敢有一日懈怠,又蒙申老大人的推薦,經過幾番打拼,竟也官至參知政事。
陸家,不但在京城站住了腳,還扎了根發了芽。
祖父過世時,是拉著我的手笑著離開的,說我總算沒有辜負他的期待,他也總算能放心的去見陸家的列祖列宗了。
言罷,垂下了手。
地上跪了一地的族人,皆失聲痛哭。
我亦默默流淚,為祖父,也為自己。
多年來壓在我心上的語重心長和殷殷期盼,到今天,終于有了答案。
送走祖父后,一日我對鏡自照,突然發現我已經兩鬢斑白,可我如今,方過不惑之年。
那日出行,馬車忽然停了。
車夫說前面有一老者摔倒。我抬眼看去,只見一老者被一年輕后生輕輕扶起來,又伸手幫忙撿那散落一地的物品。
老者箱籠破損散架,正一籌莫展,只見那后生拿出一個大大的布袋子,將老者的物品細細裝好,遞給老者。
老人連連道謝,年輕人連連擺手。
我卻看著老者手中的那只布袋出了神。
前幾日就收到小劉的來信,說思君要進京趕考。沒想到,竟然在這里遇見。
我邀請思君來我府上備考,方便臨考前再指點他一二。
果然是那小騙子教出的孩子,學識淵博卻不顯山露水,性子沉穩行事謹慎,進退有度知禮知義。
我暗暗點頭,這孩子,甚好甚好。
果然不出我所料,思君不但榜上有名,還高中探花。
這般年輕的探花郎,長相俊秀,談吐不凡,品貌一流。是以,許多京城顯貴都欲招他為婿。幾個家中有適齡女兒的同僚下屬,甚至問到了我跟前。
我笑瞇瞇的將前來試探的同僚給打發了,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暗喜,摸了摸并不長的胡須,
「你們啊,晚了。」
是的,念念和思君的相遇是我故意安排的,我早知以思君的學識,必定榜上有名,只不過沒有想到他能高中探花。
這般好的后生,豈能便宜他人。
我的念念和思君,這下門當戶對,一定能相攜白頭,幸福一生。
再次見到她,是她上門來商議孩子婚事的時候。
光陰無情,亦在她臉上刻下些許痕跡。
只是那身形,那神情,卻還是我記憶中的模樣,沉靜、理智、謹慎。
我站在蘭花園里,看她由遠及近,同杜宇和子鵑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眼神溫和,神情溫柔。
我沒有冒昧的出去見她,能這樣再看她一眼,足矣。
兒女結親后,念念時不時回家,她的性子活潑了不少,不似在家時那般刻意端莊沉穩,終于有了些小女兒的嬌憨可愛。
每次回來,她就會拉著她娘說思君對她的溫柔,婆婆對她的寵愛,還有她小姑子思文對她的照顧,整張臉寫滿了幸福。
我從念念的只言片語里,不經意的問道,
「你婆婆,可還好?」
念念不疑有他,只當是我擔心她過得好不好,天真的回道,
「婆婆人很好,溫和慈愛,每日也不拘著我去她跟前站規矩,夫君事多忙碌,她怕我在府中無聊,還讓思文帶我外出踏青,逛街,郊游,賞花。婆婆說我們小姑娘就應該多出去看看轉轉,不能總悶在家里。」
我佯怒道,
「你們怎可只顧自己游玩,將你婆婆獨自留在府中。」
念念忙回道,
「爹爹您誤會了,我們有陪的,您可不知道,婆婆會的花樣可多了。除了種花刺繡做點心,還會好些新奇的游戲,上次她還教我和思文翻手繩,抓子兒呢。最近婆婆準備在院子里種蘭花,帶著我和思文,教我們如何給蘭花分株。
爹爹,下次我回來,你的蘭花我可以給你照顧了。」
看著念念這般活潑的樣子,夫人眼含淚花,感激的看著我,
「老爺,您給念念找了個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