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住了,臉紅到了脖子根:「七郎……你……余毒未清……這樣不好吧?」
他笑了笑,在我震驚的注視中擦掉唇上的面粉,露出了紅潤的顏色:「余毒未清?裝的。」
幾個時辰后,我渾身酸痛,依偎在他懷中昏昏欲睡,心中卻閃過一個念頭——他為何如此執著于我對崔九那點小心思?又為何……為何這樣在意我的悲喜,這樣喜歡聽我叫他的名字。
這世間男女都是因為相愛才結為夫婦的嗎?并非如此。
多少人心里有座墳,住著未亡人,還不是要和其他人成親生子,度此余生。
我們政治聯姻而已,他做他為夫的本分,我做我為妻的本分,他在戰場上博前程,我守住后宅,為他開枝散葉。
可我不安分,他更不安分。
不過,若我二人可以如此不安分地度過一生,也極好。
(廿三)
請真妍解毒,清醒之后,裴曜便在高麗另請了名醫,不過面上卻在陪她演戲。
按照真妍的安排,裴曜要在附近的硫磺泉中進行最后一次「拔毒」之后才能徹底清掉余毒。而高麗名醫卻表示,那「余毒」本就下在每一次的解藥中。
那硫磺泉易攻難守,是個設伏殺人的寶地。
但裴曜等的就是她的同伙傾巢出動,故而攜我一同前去,故意鴛鴦戲水,大放空門。
真妍前來指導「拔毒」的時候,裴曜懶洋洋泡在泉中,只露出一截脖頸和一點鎖骨。我在他身后抱著他,把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嬌嬌俏俏眨巴著眼睛看她。
她一看我們這幅姿態,表情數變,才勉強穩住,在我幾乎以為她要罵我們荒淫,或者說什麼余毒未清不宜近女色的話之時,卻以頭搶地道:「將軍,真妍有罪,求將軍給真妍一個機會,將功補過。
」
裴曜挑眉:「哦?真醫正何罪之有?」
真妍滿臉不甘,面有痛色:「以解毒之名,一直給將軍的湯藥中下毒,其罪一也。勾結族人,陰謀反叛,欲殺將軍奪回熊津,其罪二也。」
裴曜面露意外:「真醫正倒是坦白。」
真妍苦笑:「監視我如此之久,將軍想必早已得知了吧?」
裴曜笑了笑:「真醫正當真警覺。」
「可將軍不知,他們準備了許久,不僅有在此地設伏的計劃,還要在將軍必經的路上水攻!只要將軍答應……答應未來將真妍留在身邊,我便將所知全盤托出。」
裴曜淡淡道:「真醫正將所知全盤托出,裴某可保你不死。」
「只是保我不死嗎?」真妍卻瘋魔了一般,「我不漂亮嗎?我不要正妻的名分,只是想跟隨將軍,都不配嗎?」
我倒是笑了:「原來真醫正還真想過裴將軍正妻的位置啊。要不是懷有身孕,時間長了不好掩飾,你還真想徐徐圖之,或者另外物色一個目標吧?」
真妍如遭雷擊:「你怎麼知道?你……你真的會醫術?」
我笑瞇瞇道:「真醫正脂粉不施,便皮膚雪白,偏偏唇色發烏,面龐常有浮腫。腰身尚且不顯,但雙手時常護持腹部。」
「這個孩子,明明就是,明明就是……」
「姓扶余吧?」裴曜接口,「真醫正,我大唐寬仁,沒有對百濟王室扶余遺族趕盡殺絕,但密謀反叛,就是另一回事了。你早招供,也早點洗脫罪名,不是嗎?」
真妍癱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擒住了所有反賊,又處理完了熊津都護府的事務,裴曜與我啟程回京,為免穿幫,待他在城外扎營整頓之時,我便提前回了京城,將冒充我吃齋禮佛的宮女替下。
結果鋪塌還沒坐熱,便聽到消息,說我阿姊懷上了龍種,被陛下封了婕妤,結果在酒席宴上,一尸兩命。
負責宴席酒水采買的,如我夢中一般,正是我那兩個不成器的哥哥……
現在他們已經下了大理寺大獄,只待大理寺卿審出結果,定下罪名。
屋內炭火很旺,暖意融融,我卻一身冷汗,只覺寒氣徹骨。
父親傳信要我歸家商討對策,想不惜一切代價救回兩位哥哥。
我知他六神無主,難免心疼,自駕車而回。
卻不想甫一進了父親的書房,門便在身后關上了,門內沒有姐姐妹妹,也沒有父親,崔九倒坐在一旁飲著茶。
門外傳來父親的聲音:「三娘,你好好勸勸崔郎君,讓崔大人網開一面,不要追究到底,放你二位兄長一條生路。」
我這才明白。
父親不是要讓我來商量對策的,他已有對策。
不惜一切代價救回二位兄長之中,我,就是那個代價。
(廿四)
崔九的父親崔啟是大理寺卿,此次我二位兄長的案子,就交到了他手里。
崔啟素來與姑母不對付,之前不主張圣人立姑母為后,姑母上位后曾將他貶至黔州,近期卻又因圣人之故得到起復。
我父親也是病急亂投醫到了一定地步。
我二位兄長的案子,莫說崔九一個白身,一個小輩,能不能左右自家父親的判斷,便說他父親,難道當真是想怎麼審案,就怎麼審案嗎?
圣上對姑母所為早有猜測,故意用崔啟審案,以示公允。但崔啟當真敢將這把火燒到姑母身上,反倒放了我這二位紈绔嫡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