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天驕區有一所公寓,離你的公司不遠。」
他以為我在向他討要東西。他不了解我,我野心不小。
「你住在那里嗎?」
他大概沒想到我會這麼直白。但這時候的我的確有幾分驕縱的資本。
他將問題拋給我:「你希望我住在那里嗎?」
他遞來剝好的橘子,神色里沒有透露出我熟悉的探究,語氣似乎只是在詢問我今天要吃些什麼般平常。
我得為自己爭些什麼,讓他以為我有所圖謀也好,想飛上枝頭也好。我得為自己爭,在這個合適的時候。
「希望。」
他看著我,眼瞳深邃,眉間褶皺漸深。
在這一刻,我覺得自己和十二年前沒有什麼區別。事情的決定權依舊在他手里。
我太被動,手中所握籌碼不過他那點模糊的惻隱之心。
他的眉眼終是舒展:「好。」
自那以后我就不再數著我們見面的次數了。
我和池淵的關系似乎就如同網絡上瘋傳的那樣,他是我的金主,我是他的情人。
他喜歡金屋藏嬌,那我就守在這間屋子里,等他臨幸。
但我更像一個漂亮的擺設。他從不碰我。
他給了與我樣貌相匹配的一切,卻唯獨不告訴我,我是什麼。
他不會給我承諾。他需要考慮的因素太多。
我想他不適合扮演渣男的角色。渣男騙財騙色,在他這里,只是一場各取所需、銀貨兩訖的交易。
我捧上我的真心,他就還我能夠與這顆真心相匹配的東西。
但一顆普通人的真心,又算得了什麼?
不夠。
我想要他的偏袒,偏心,偏愛。明目張膽,命中注定。
11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我復工以后。
我很久都沒見過池淵,他很忙,總有數不完的會議,數不完的文件和合同。
那是我的第一部電影殺青,由我擔任女一。甚至在一年前,我還從沒想過擺在自己面前的路途會如此坦蕩。
都是因為池淵。
我不會找他要,但他會給。
他的助理大概在清算,我腰間早已愈合的傷口值得多少財富,值得換取多少資源,讓我能走到哪種地步。
殺青這天我喝了很多酒,醒來時在池淵懷里。
最后一場戲是在水里拍的,我發起了燒,但我沒有察覺,還以為只是遲來的醉意。
巧的是,這夜池淵回來了。
我燒得迷迷糊糊,只覺得全身都發冷,半夢半醒間,聽到有極輕的腳步聲靠近。
「怎麼睡在這里?」他的聲音清冽動聽,像三月的流水,「喝了多少?」
我不回他的話,一個勁兒地喊他,一會兒是「叔叔」,一會兒是「池淵」,一會兒是「阿淵」。
「冷……」
我往他懷里拱,他一頓,沒有動作。
我們很少有這麼親密的時候,他似乎只是把我當孩子,這個孩子羽翼豐滿,回到了他身邊。
「叔叔,抱抱我。」
他將我攬在懷里,右手很有分寸地放在我的背上。
他觸碰著我的額頭,一如多年前。
他在打電話,我不安地扭動,表達著我的訴求:「我不想去醫院。」
我不喜歡醫院。
我在那里見過爸爸最后一面,其實當時他從高樓墜落以后,就沒有進醫院的必要了。
但他們還是給了對生命應有的尊重。
在那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鼻尖都縈繞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比工棚里的汗臭味濃烈百倍,直到遇見池淵才有所好轉。
我渴求他,如同渴求擺脫當年那個如螻蟻般的自己。
「我叫醫生過來。」
我這才想起來,他這樣的人,應該是有自己的專屬醫生的。
喝醉大概是一個很好的借口,酒精足夠讓人瘋狂。
所以我才終于睜開眼看他。
月光不知道從哪個方向傾瀉而下,打在他的身上。我突然有些恍惚,他似乎與這束光合為一體了,凜冽地、強勢地插足我的生命,不打一聲招呼就照亮了我。
我想握住這束光,迫切地想站上他的舞臺。
我疾走,奔跑,呼喊,終于抓住了這束光。
我近乎虔誠地,吻上了他的唇。
這是一個試探性的吻。
他沒有拒絕。
我瞪大眼看他,不敢錯過他任何表情。
我何其大膽。
他眼睫微顫,松開了我。
我像個等待審判的犯人般,等待迎接我的命運。
他只是看著我,神情平靜,眼里沒有多余的情緒,只有不贊同。
是啊,向他投懷送抱的人應該不少。他大概早就見慣了這種場面。
可我應該說些什麼?應該做些什麼?
我在遺憾,我在害怕。
我短暫地擁有了這束光,它要從我指縫間溜走了。
空氣突然變得黏稠而沉重,我像是被密不透風的塑料包裹起來,連呼吸都是奢望。
良久,他問我:「你想要什麼?」
我從沒見過他工作的樣子,所以我不知道,這算不算一場談判。
如果算,那麼我們從一開始,就是不平等的。
我處于絕對的劣勢。
但我要這個世界上最奢侈的東西。
「愛。」我盯著他的眼睛,將心底的倉惶與怯意一點點收斂起來,「人要懂得知恩圖報不是嗎?」
我給了他什麼,他就要回應我什麼。
他神情錯愕,半晌又笑了,他其實很少笑,大多時候都嚴肅正經,讓人不敢在他面前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