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臉真是無懈可擊,就是眼睛差了些,不夠干凈。
我掃了袖子。
青鶴又換了一位。
氣質不錯,可表情仿佛要赴死,晦氣!
“這位不錯。”青鶴牽著最后一位,少年伸出修長的手,捏住了我的衣袖,抬起頭霧蒙蒙地看著我。
我心頭一跳。
“請將軍疼奴家。”少年柔著聲,調子一波三折如絲撓人。
做作!我徹底沒了興致:“青鶴,取我劍來。”
半個時辰后,我終于舒坦了,去泡冷水澡。
青鶴跟著,小聲吩咐管事:“趁著天沒亮,將碎石和斷樹都清走。”
“還要再定假山嗎?”
“定啊,空落落的,將軍練劍沒東西砍,砍你嗎?”
管事卷起礙事的長褂衣擺,跑起來更快了。
我不想回房,見天已泛白,便換了軍裝帶著青鶴去東郊大營。
皇帝收我兵權卻不打算讓我歇, 居然讓我幫他練東郊五千兵。
這些兵中,許多世家子弟,估計拿刀的力氣都沒有!
我進軍營,守營的看著我,下巴驚到脫了臼,我好心給他合上:“擊鼓,一盞茶后,操練場集合!”
小兵連滾帶爬:“鄭、鄭將軍來了!”
頓時,人仰馬翻。
一盞茶后的操練場。
隊形整齊與否已經不足一提。
就看許多白花花的膀子和大腿,甚至還有提著褲子攥著手紙從茅房里出來的,就夠打一上午的了。
5.
“衣衫不整者,圍著操練場負重二十圈。”
“遲到者,五十圈。”
我落座喝茶,場下哀嚎嘈雜。
我知他們不服氣,因為我自小在西北長大,接管兵權后雖戰功累累,但離他們的生活很遠,無法體會。
更何況,京城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多如牛毛!
“我們不跑,你一介女流憑什麼教訓我們?!”
“對,我們不服。”
青鶴要出手,我攔了他:“取我刀來!”
我將長刀丟在操練場,鏗,長刀入地一尺,發出當的一聲響……
我踱步上前,挑起一張白生生的嫩臉,“輸了的人,負重五十圈外加五十鞭!”
“那您輸了呢?”
“沒可能!”我抽出刀,令他們三十人一組,各組隨便上。
他們當我自大,發笑哄鬧。
可等我長刀揮出,他們如斷線風箏般飛出去時,所有的笑聲就硬生生掐斷了。
死寂中,我喝道:“再來。”
沙石飛舞摧枯拉朽,我看著這些白嫩無知的一張張臉,摩挲著食指指腹。
我和我的父母兄弟出生入死,馬革裹尸,連用命換的微薄軍餉,都不能按時拿到。
而這些蠢貨卻個個養的驕奢淫逸腸肥腦滿!
憑什麼?
再回神,場地上躺滿了哀嚎的人!
“將軍饒命,饒命!”他們跪地求饒,已無半分傲氣,“我們服,服了!”
“愿賭服輸,跑完互抽。”
他們屁滾尿流去負重跑步,再不敢吭上一句。
我并不想看他們,去了軍帳,過了一刻,青鶴抬了個少年進來。
少年和賢王七分像,眼睛如葡萄般靈動,皮膚細白,因為受傷顯得弱不禁風,有一種易碎的脆弱感。
“瑞王為何在軍中?”他剛才被我傷了手臂,如今負重跑完又抽了五十鞭子,已疼得淚眼汪汪。
“你去宮中時,我有事不在京,沒見到你。”瑞王抓著我的衣袖,“知你來軍營,我就急匆匆來了。”
我對瑞王沒有印象,但聽他的語氣,仿佛與我是舊識。
“你不記得我?”瑞王有些不甘, “四年前我與父皇一起去西北。臘月二十一,你還親自獵了一只野豬送我。
”
我記起了,但也沒甚敘舊的情誼。
“我喊人送你回宮。”
瑞王將傷藥遞給我:“我受傷的事不想別人知道,免得我母妃哭哭啼啼。”
我知是他的托辭,但也由著他了。
他褪了上衣,露出好看的細腰,微微朝我側身。如此,我給他后背上藥,就要半靠在他胸前,彷如交頸。
“將軍與四年前相比,更美了。”
“那時你讓我喊你姐姐,我、還能喊你姐姐嗎?”
他看著我,青澀的目光里,淚盈盈地無助和乞憐。
“姐姐。”瑞王喊我,百轉千回。
我摩挲著指腹,嘖了一聲。
砰!
帳門口有重物落地,我轉首看去,賢王正面色青白地看著我和瑞王,在他腳邊,還有摔裂的食盒。
他何時來的?我竟又沒察覺。
“三哥。”瑞王欲言又止,賢王卻只是深看我一眼,摔了門簾拂袖而去。
“姐姐,三哥好像誤會我們了。”瑞王擔憂地看著我。
“誤會嗎?”我捏了捏瑞王的小臉,“倒也不一定!”
瑞王面色薄紅。
讓人送走瑞王,直到深夜事務忙完我正打算休息,可又看到那歪在一側,孤零零的食盒。
“王爺病中親自做的,許是擔心您昨夜未睡的緣故。”青鶴低聲道。
“多事!”我道。
“是,是!”青鶴捂著肚子,“屬下認茅房,憋了一天了,您可憐可憐屬下,早些回府吧。”
我嫌棄地看著青鶴。
青鶴趕緊將我的馬牽來。
6.
賢王沒在臥室。
我坐桌前處理信件。
我不在西北,關外蠻子蠢蠢欲動,短短三個月已試探了五次。
前院的琴聲又繼續,彈得很不錯,我問青鶴誰在彈。
“是王爺。”
我聽著煩,丟了信去了書房。
推開門,就看到賢王正坐在矮幾后,一頭墨發散在肩頭,青衫微敞鎖骨若隱若現,仿佛下一刻,他就會化作青煙,消失在世間。
“咳咳!”我在桌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