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駙馬爺面露不忍,“他是你的老師,你這樣薄涼,會被后人詬病的。”
圣上輕笑一聲,“譽之,朕會做一個好皇帝的,朕會成為,朕十三歲那年說的,名垂千古的皇帝,區區污點,不足為提。”
王洛遠嘆息一聲,遂不再提。
不久,李太傅病逝于上任途中。
王洛遠同圣上的情分也愈發淡薄。
……
直至圣上年滿二十五歲,順國長公主病逝。
8
一個故事講完,天已大亮。
駙馬爺明明沒喝酒,卻像是醉了一樣。
“眼下我在京城耽誤了足足十二年時間,也該走了。”駙馬爺輕輕地笑著,“我自生下來,就承受了無數人的期望,好似我生下來就是為了擔起他們的責任一樣。”
駙馬爺低下頭,笑得卻是有幾分苦澀,“但是只怕我要辜負所有人的期望了。”
“爺要去哪兒啊?”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駙馬爺倒茶的手略微一頓,“去大齊各地走走,或許找個風光秀麗的地方,在個深山老廟里,我就出家了。”
我沒說話,卻聽見外面一陣喧嘩,是駙馬爺的父親聽聞長公主逝世,披星戴月馬不停蹄地趕來了。
河陽王家現任族長,王寄臨。
父子二人對坐,一個面色蒼白好像醉酒未醒,一個面容肅穆好像真的死了兒媳。
我就安安穩穩地跪在地上,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個裝飾品,也不敢作聲,努力維持別讓自己來一個大馬趴。
“長公主既是去了,你也該回家了。”王族長面色沉沉,“你在京城十年,渾渾噩噩,毫無建樹,簡直是一塌糊涂!”
“是。”駙馬爺在王族長面前是一派恭順,并不敢反駁,“兒子令父親失望了,都是兒子的過錯。
”
“罷了,不必再提。”王族長見駙馬爺如此恭順,面色好轉,轉而指著我問道:“這是你的妾室?”
“是。”
“甚好。”王族長莫名開懷,語調間都輕松了不少,“既是納了妾室,就早點為王家開枝散葉,王家下一代除了你還能依靠誰不成,等為父再替你結一門親事,你也該接手族中事務了。”
“父親,”駙馬爺垂下眼眸,“長公主方才去了,兒一時無心續娶。”
“倒是不急著成親,先把親事定下,鄭家的小女兒你是見過的……”
“父親,”駙馬爺打斷了王族長的話,“兒無心續娶。”
“逆子!”不知駙馬爺觸到了王族長的哪片逆鱗,王族長一拍桌子,“你當真以為自己可以卸下王家的擔子嗎?!”
“王家延綿千年,歷經四十六代子孫,哪一代不是嫡出的長子長孫襲族長之位,你年少輕狂的時候,要做順國駙馬,為父依你一次,一做七年,尚未有一子一女。如今長公主故去,你身為王家第四十七代的長房長孫,還不回族,是要壞了祖宗規矩不成?!”
王族長在屋子里氣得走來走去,要不是他多年的修養提醒他保持風度我覺得他能蹦起來。
我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個床角的裝飾品。
卻聽見駙馬爺平靜極了,“父親費心勞神,是孩兒不孝,家弟洛邊,既已加冠,必能擔起此任,兒無才無德,無心仕途,無心庶務,恐負祖宗遺訓、父親教誨,兒思慮再三,請父親除籍逐出,兒自請除族。”
駙馬爺除去發冠和外衫,翻身下跪,赤足散發,行叩首大禮。
王族長氣得渾身發抖,直道孽障,卻架不住駙馬爺心意已定,他目光平和中帶著不容勸說的堅定,任王族長怎麼苦口婆心,都不曾有一絲動容。
“父親,”駙馬爺目視前方,語氣淡然,“若有一日東窗事發,兒,會令整個王氏一族成為笑話。”
“我若是將王家的長房長孫逐出族去,那才是天大的笑話!”
王族長情深意切地扶著駙馬爺的雙肩,“兒啊,你……續娶一個世家女,再生幾個孩子,過上幾年,你就能擔得起族長一職了。”王族長哽咽著,“兒啊,少年意氣……怎能當長遠計,難不成你一輩子就要守著年少的回憶過活?!洛邊資質平庸,怎及你十分之一,唯有你才能把王家延續下去啊。”
這個強勢的老人終于沒忍住流淚,“為父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縱容你去尚公主,早知如此,為父就是打斷你的腿——也不至于害得你到如此地步啊。”
未等駙馬爺張嘴,王族長直起身子,擺擺手,只說舟車勞頓,要下去歇歇,請駙馬爺不要再提這些話,他今日只當沒聽過。
9
書房里重新恢復安靜,早已跪麻了的我偷偷活動腿腳,卻見駙馬爺跪在地上一動不動,散落的長發遮住的他的眉眼,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覺他的身形是如此的落寞。
“爺……”我輕聲喚他,卻見他擺擺手,示意我不要出聲。
許久之后他才有了動作,卻并不是站起來,只是坐在地上,倚著床沿,嘆了口氣。
我知道駙馬爺一向不喜拘束。
圣上也知道,王族長也知道。
我大著膽子拍上駙馬爺的肩,“爺要是想走,就走吧。”
“人生苦短,爺也該有自己的人生。”
“府上其他幾位姨娘我都自有安排去處,唯有你,”駙馬爺頓了一下,“我另有安排。”
“碧月,你愿不愿意跟著圣上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