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瞥她一眼已經覺得急火攻心,扭過頭不想看她。
她一向是不會覺得尷尬的,提著包看來看去想找個地方放一下,嫌棄地掃一眼還是挎在手臂上沒有放下來。
「哎呀,寶貝,要不是媽媽看見短信過來的消費記錄,都不知道你進醫院了呢,你看你,跟媽媽見外什麼?看寶寶這個樣子,媽媽可心疼呢。」
說著作勢就要拉我的手裝出一副噓寒問暖的樣子。
上大學的時候,她為了控制我,嘴上說是怕我亂花錢,實際上根本就是監視,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讓我的卡綁她的電話,這樣她就能看見我的每一筆開銷。
我背著她后來又另開了一張卡,畢業以后賺的錢,大都存在這張她不知道的卡。但是那張卡也會存些錢,日常開銷就用那張卡,為的是不叫她起疑心。這次住院交錢也是習慣性刷的這張明卡,我還以為她不會在意。
她穿著絲質的襯衫,手一低,包包滑落下來,正砸中我手背上的輸液針。我疼地倒吸一口氣,把她的手甩開,低吼了一聲,「別碰我!」
她覺得沒面子,開始向著隔壁床的奶奶哭哭啼啼地訴起苦來,說撫養我有多不易,又說我如何不與她親近,越說越激動,梨花帶雨,好像真的一般。
我見過她這樣的招式太多次,只覺得那股火氣沖進后腦里面,敲大鼓般讓我直覺得頭疼惡心。
「媽!!!夠了!!你閉嘴吧!!!別在這假惺惺的了!趕緊走!」
門口何大夫正拎著外賣走進來,聽見以后眉頭一皺,臉色不太好看。
「不要在醫院里大呼小叫,影響別人休息。
」
他把東西放下,看了看我媽媽,又斜了我一眼,「對長輩還是要禮貌些。」
我看得出,他對我說沒有父母卻又突然有了父母,有些不悅。又因為我對我媽媽在醫院出言不遜,甚至還把來醫院探望的媽媽氣哭了,這種行為大概也令他感到反感。
但是,「何大夫,清官難斷家務事,不該您管的事,還是少插手。」
八、
我媽一看大夫站在她那一邊,感覺贏了一局,眼淚一抹拉著何正青問來問去。
他被我懟了以后臉色更難看了,但還是耐著性子聽。
「大夫,我女兒得的是什麼病阿?」
第一句就把何正青打了個措手不及,隔壁床的奶奶翻了個身,哼了一聲。
「乳腺纖維瘤,良性,微創手術以后恢復很快的,如果不是患者要求住院,其實現在出院也可以。」
他話還沒說完,我媽急不可耐地打斷他,「那這個手術,會不會影響她嫁人阿?就是那個部位,會不會變難看阿?那里會不會留疤阿?」,她一邊說著還在胸前比了一下。
大概是這位母親徹底顛覆了何正青心里慈母愛兒的形象,女兒做手術不關心身體狀況,反而關心美不美觀,耽不耽誤嫁人,于是他的嘴抿的更緊了。
「已經把傷口控制在最小范圍了,也用了美容線使傷口美觀,但是恢復了可能還是會有輕微疤痕的。」
我媽頓時一副懊惱的樣子,拍著大腿回頭盯著我的手術部位,「這可怎麼好,王叔的兒子如果嫌棄你怎麼辦,留疤可不行,你到時候去植皮整形,務必不能留疤,那里留疤還得了?」
何正青終于回過味似的,有些復雜地看向我,我只別過頭,錯開他的視線。
「留疤就留疤,留疤正好。」
我媽聽了又莫名開始生氣,拍了我的腿一下,「你胡說什麼!留疤萬一影響你跟小王的婚事怎麼辦!」
本來我跟我媽的關系,還能維持在一個表面的母慈子孝。從她私自做主要我嫁給小王以后,我就徹底跟她撕破了臉,在心里對媽媽的最后一點念想也沒有了。
于是我惡狠狠地盯著她,用最陰冷的語氣告訴她,「我一輩子單身,也不會嫁給他,逼迫女兒嫁給自己情夫的兒子,天底下竟然有你這種不知羞恥又惡毒的母親嗎?」
她攏了攏頭發,風輕云淡地站起身,輕飄飄地丟下一句,「由不得你。」
每一次跟她吵架,都好像我個人的一場自殺行為藝術。
我有時候氣昏了頭會想,她上輩子大概是太極的掌門,四兩撥千斤,重拳打棉花這種招數,她使的爐火純青,出神入化。你急,她就不急。你說東,她就給你扯西。
她拿著手機按了幾下,我就接到了轉賬的通知。臨走前仍舊是一副笑臉地對我說,「乖女兒,好好休息。你這事發突然,媽媽早就訂了下午的機票要跟你王叔出去避暑呢。媽媽給你打了錢,想吃啥就買點啥,媽媽下次再照顧你。」
說完跟何正青道了個謝,又扭著走了出去。
她走到門口的時候,我見她得意的樣子,脫口而出,「我要跟這個醫生結婚了,我愛他,我要嫁給他,這輩子我非他不嫁!」
我只是氣不過,她怎麼那麼不心疼我。
我是她的親女兒,難道錢就那麼重要,以至于要拿我一輩子的幸福去換嗎?她生而不養,只給我丟錢,我都覺得她也許是有苦衷,也許她只是不喜歡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