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在床上躺好,看到衛風華炯炯有神的眼睛。
我說:「……你已經四十了。」
衛風華:「我每天都鍛煉。」
我:「……就等這一天?」
「也不是……」被我戳穿,他有點不好意思,「還是算了吧,我怕你身體吃不消。」
我有點想笑。
十年,他把自己過程了活佛,我又何嘗不是呢?
在我百般肯定身體沒問題后,衛風華終于小心翼翼地抱住我。
真是稀奇。
他怎麼還有點年少時的沖勁。
我也一樣。
我們兩人之間的感覺并沒有變化。
這是讓我欣慰的事。
說來慚愧,我總要找點什麼來證明自己,跟旁人無異。
衛風華很溫柔,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有這樣的錯覺。
好像我從來沒有錯過那十年。
04
等我能好好地提起筆后,我跟衛風華說,想找點事情來做。
他雖說過可以養我,但我并不愿意就此虛度一生。
那樣我才真成了廢人。
而且我有個心愿。
我想送父母去世界各地旅游。
他們為了我,耗費了自己人生中的十年,現在,趁著他們還能走動,我想安排他們去看看世界。
旅游的前提是得有錢,總不好讓衛風華出這筆錢,所以我得趕緊開始工作了。
但我能做的事情很有限。
需要體力的,我都干不成。
我學過的那套知識與做事法則,在當下,可能早就被淘汰了。
這是比復健成效不高,更令人喪氣的事。
但好在,我還是找到了一條路。
語言是永恒不變的,我以前念的就是翻譯類專業,現在還可以撿起書本,做一些簡單的翻譯工作。
一開始,我跟著一位老師做。
我的速度比較慢,翻譯出來的文字也有點「過時」
,老師覺得不便于采用。
我只好一遍遍地潤色,每天除了復健,就是花大量時間看書,了解當下讀者的閱讀審美。
后來,我的譯稿被采用了,但出版社提出一個要求。
他們想以我的經歷為噱頭,為這本書增加賣點。
翻譯老師和編輯都慫恿我,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說不定我就火了呢?還可以增加書的銷售額。
我把自己關在家里,想了好幾天,拒絕了。
出版社威脅我,如果不愿意配合宣傳,就要換下我的譯稿,反正,他們隨便塞給一個實習生去翻一翻,也能用。
我的譯稿,我自認為潤色得很優秀了,但這似乎并不重要。
相比稿件的質量,出版社更注重商業價值。
衛風華得知這件事,非常生氣。
他主動要求出面幫我談判。
那天他請了假,跟我一起去出版社。
編輯部總監接待了我們,他笑得跟花一樣,衛風華也客客氣氣。
兩人談話一來一回,看上去風平浪靜,我卻清晰感受到劍拔弩張的氛圍。
談到最后,總監看在衛風華的身份上,做出讓步,交換條件是讓衛風華替他們寫一本自傳書,他們炒作一下,「最帥所長」一定能火。
這不符合衛風華的個性,我看到他皺著眉,思忖片刻,還是答應了。
我有點唏噓,這個時代變得我不太認得了。
書好像不再是書,而是一個又一個的營銷點。
文化,也變成了炒作者的天下。
于是,在衛風華說完「可以」后,我立刻張嘴:「我不同意。」
總監不屑地笑:「衛所長已經同意了呢,鄭老師,您有什麼顧慮?我們一起商量解決。
」
他叫我鄭老師,是因為這個行業大家都互稱老師,并不意味著他對我有多尊敬。
我說:「我先生不會給你們出版社寫那本自傳的。」
「鄭老師,那就很抱歉了,您這個稿子我們審核后覺得不太合適……」
「你說晚了,」我平靜道,「你們先審核了稿子,才與我簽了合同。」
「合同里有寫,如果因為不可抗力,我們有權與您解除合同。」
「哦,是嗎?」我聳了聳肩,「那我不介意就你們欺壓作者這事炒作一下。」
總監不以為然:「鄭老師,我勸您現實一點。」
「我也勸你現實一點。」
我晃了晃錄音筆:「你們在簽完合同后,故意找借口違約,我這里都存有證據。」
總監非但不怕,反而笑得更開心:「我們一年解約的作者一只手數不過來,真能鬧大,別人早就鬧大了,還輪得到你?」
「還真就能輪到我,你信不信?」我也笑起來,「因為我可是半個殘疾人,是衛風華博士研究成果的第一受益人,是媒體先前大肆宣揚過的『十年喚醒奇跡』。」
「總監,你怕不怕?」
總監臉綠了。
05
后來,他們不光答應履行合同,用我的稿子,還主動提高了稿費。
回家路上,我感到很疲憊。
想想當年這種貨色,我一個能「打」一群,但現在,體力和腦力都有些跟不上。
衛風華心疼我:「你最不喜歡別人報道你的事,怎麼還主動要曝光呢?」
「我寧肯讓他們都來炒作我,也不愿你硬著頭皮寫什麼垃圾自傳,自毀名聲。」
「不礙事的,」衛風華把我摟在懷里,「我是做科研的人,社會名聲不重要,成果才重要。」
頓了頓,他補充:「老婆大人更重要。
」
我笑了,倚在他懷里打哈欠。
但總歸,這是我的事,我希望能靠自己的力量解決,而不是依賴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