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我等不到周燎,他的課程越來越滿,只有周日上午才有空閑時期,周末時我就會騎著自行車,帶著保溫盒,保溫盒里是周姨做的飯,我找到周燎,陪他在食堂把飯吃完,他吃飯很挑,我就備了一雙筷子,在一邊替他挑出東西。
不知道該說什麼,不知道該怎麼進一步。
倒計時還有二十多天的時候,我做夢夢見周燎去了最北方的一個城市,我去了最南方的一個城市,我們倆天南地北見不著面,等我攢齊了錢買張車票去見他,卻見到他對另外一個女生笑得真心實意。
噩夢驚醒,夏天又是熱鬧的,知了聲聒的我腦袋疼。我著急上火,嘴上起了兩個燎泡,疼的我吃飯說話都不利索。
我心里下定主意,無論周燎考到哪去,我都要和他考到一起。
這幾乎是發狠的一股勁。
而對于大學聯考這件事情,還有另一個人看的很開,那就二胖,他早早就做好準備最后只能去個普通二本或者大專的,所以心寬體胖,對于我急得嘴角冒泡,他很驚奇,他說:
「你不是才高一嗎?你急什麼?」
我翻書,越翻越著急,我停下手上動作,泄氣似地問二胖:
「你說周燎會考到哪去?」
二胖停頓了很久,然后問道:
「原來你是著急周燎啊。」
我不說話了,二胖立馬又笑著說:
「那位爺用得著你擔心,他媽的清華北大他還不是看心情的事情嗎?人家前途大大滴光明——」
前途光明——
周燎的成績刷新了這所縣立高中的歷史最優,志愿還沒填,學校招生辦的電話就已經打了過來,他成功地被北大醫學錄取。
我又在心里想周燎穿著白大褂,拿著手術刀的樣子,被人一口一個周醫生叫著,大概會有扎堆的女青年找他去看病吧。
周姨的笑容更多了,她清早捧著大大的一束薔薇,那是語文老師送給他的,修剪得當插在玻璃花瓶了,周姨已經帶著年歲的美麗像是從現在才開始舒展開來。
而我與周燎的冷戰格局卻還在持續。
但總要有人打破格局的。
我裝作無意找到周燎時,他正在院子里逗狗,土狗小黑長高了個子,變成一只大狗,在周燎的腿間嬉戲,我走到跟前那只狗立刻也竄到我跟前,不識好歹地咬著我的白色連衣裙。
我和它斗智斗勇了一會,回過神時看到周燎嘴角有笑。
我就不管狗,狗哪有人好看,我走到周燎跟前,對他笑著說:
「恭喜你,我們未來的周醫生。」
周燎蹲下來繼續逗狗,他并不看我:
「謝謝。」
「你上大學后還會經常回來嗎?」
「媽媽還在這里。」
我松了口氣,也笑了笑:
「阿姨和語文老師怎麼樣了?」
「大概會結婚?」
我就更加松了一口氣,這樣周姨就可以長久地留在這里了,那周燎對于這個地方也就不只是無根的過客了。
「太好了,如果我小幾歲的話,還可以給周姨當花童,提裙子。」
周燎不說話,我也沉默了一會。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學的這麼會收斂情緒了,但我很討厭這一刻的自己,我明明滿肚子的話想要和他說,恨不得和他貼在一塊,但我不得不保持客氣,成熟。
我忍了一會,躲在所謂成熟穩重的殼子里。
我實在忍不了了,憑什麼小狗都可以貼著周燎,我不可以。
我不管不顧,上前抱住周燎,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人生中第一次意外反顧地直球。幾個月以來的心慌擔憂著急全都煙消彌散,更多的是想念想念想念,我想不到周燎去另一個城市了我要怎麼辦,我只能卯足了勁,追上他。
周燎掙了一下,但態度不堅決,于是我就更加得寸進尺地貼近他,我太粘人了,我已經努力克制自己粘人了,但我就是想粘著周燎,掛在他身上當掛件,走哪跟著他到哪,全世界和他最親近。
太討厭了我自己。
我聽到自己的語調不平,顛三倒四:
「周燎,拜托讓我喜歡你吧,這幾個月我已經想明白了,你心中有怪物也沒關系,我喜歡你,我只喜歡你,我最喜歡你,我永遠都喜歡你。」
周燎沉默的半分鐘里,我的心中剛剛構建關于我們倆的故事悉數崩塌,然后他的手碰了碰我的頭發,我覺得眼眶發熱,像是劫后余。我更緊地用抱住他,委屈決堤似的涌過來。
周燎的聲音很輕:
「那就考到北京來。」
我與周燎又稀里糊涂地做了承諾,這承諾又加了一個永遠的時限。
11
這個暑假我更加努力地學習。
我大多時候窩在周燎房間里學習,我在題海戰術中沉沉浮浮,他在一邊看課外書。我們偶爾也會一塊去放放風箏,爬到三樓去看日出日落,或者撐著一個魚竿,抹上一瓶花露水去釣一下午的魚。我和周燎的進展似乎就是沒有進展,但因為那一句「那就考到北京來」
,我無比的心安。
一切都是來日方長的事情。
但是等到九月份,周燎要開學,我要送他離開的時候,一切似乎都變得很急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