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管了幾次,實在管不住,后來干脆隨它去。
有好幾次鐘黎要走了,結果那貓兒一直還躲著,怎麼找也找不到。等到了晚上,鐘疏去拿衣物,才發現那只奶貓就團在他的衣物里頭,見他看過來還輕撓了幾下。
這只貓喜歡鐘疏,鐘疏卻對它嫌棄得很。有次它坐到了一件我做的外衣上,還撒了泡尿。鐘疏氣得破口大罵,揚言要讓鐘府上下每人分一盞燉貓湯。
說實話我有些嫉妒。因為我打小就不招動物喜歡,但我又愛得緊。鐘疏知道我這一番「旱的旱死澇的澇死」的言論后,主動抱起那只貓放在我的膝上,貓叫著要跑,他就箍住貓的身體讓我趕緊玩。
有時候他羨慕得緊,也會把頭放在我的膝上,出于報復還會把那只貓給擠下去。那貓長嚎一聲,非但沒有沖上去撓他,還湊近他的袍子,主動弓起背。
鐘黎說鐘疏在我面前總是將態度軟和了幾十倍,黏黏糊糊的,和他以往的形象截然不同。
我問她,鐘疏以往的形象又是如何。
她還小,只是聽過丫鬟閑聊幾句,會說的話也不多,只能囫圇吞棗地描述他在府里雖也脾氣好,但絕不是在我面前這樣的。
我實在好奇,便問鐘疏他以往是什麼樣的人。
看得出,鐘疏對他少年時候的豐功偉績很是得意。上房揭瓦自不必說,據說他整日里帶一幫公子哥出城打獵踏青,到了黃昏才打馬慢悠悠地回。酒館、賭坊三天兩頭就見得著他的身影。
鐘家當年護過太祖,祖上也有人當過大官,只是后來又沒落了。
鐘家祖父從白身入朝,又一路官拜宰相。然而當年決定舉家離開長安的也是他的祖父。他告訴鐘家闔府,長安的水太深,往后非不得已不要去碰,兒女還能用他途去養活。
是以鐘疏即便整日松散度日,除了每月會挨祖父幾頓打,也沒人管他。
他模樣生得極好,十幾歲時正是青蔥年少,打馬回來時便有許多姑娘朝他擲手帕,頭幾次還好,他會讓小廝把手帕歸還原主。后來多了他就應付不來,只當沒看見了。聽說有些流浪漢專門盯著他回城的行程,一路收帕子再低價轉賣,生意竟也做得風生水起。
他說最好笑的是有一次不知從哪個角落擲出一包硬物,他彎腰躲過,猝不及防打在他身后那人身上,那人額角立即紅腫了起來。
鐘疏僥幸道,幸好中標的不是我,不然腫一個大包。
那人幽幽看著他。
鐘疏才把沒說完的三個字吐出來:多丑啊。
他又說,后來才知道是那姑娘怕手帕輕飄飄的擲不到他身上,就包了好幾塊碎石頭,沒想到準頭那麼好。
后來又發現那姑娘和那人是自小就訂了親事的。陰差陽錯,他加速了一場聯姻。
他說完來抱我,我拍開他的手,掖了掖被角,裝作一副我要睡了的模樣。
鐘疏百思不得其解,不停追問我怎麼了。
我踢踢他的腿,示意安靜些。
后來我要睡著了,他又湊到我耳朵旁邊,含笑道:「你莫不是醋了?」
我當作沒聽見,動也不動,只作我睡著了。
這時候耳垂突然被輕輕咬了一口,鐘疏含住了我的耳垂。
我驚叫一聲,直接踹了他一腳。
鐘疏嗷地叫了一聲,結結實實摔了下去。我起身把他拉起來,安撫地親親他,以示歉意。
第二日起床的時候發現他的顴骨青了一小塊。
怪滑稽的。
我邊給他上粉遮掩,邊咬唇忍笑。鐘疏幽怨地盯著我。
他噘起嘴巴:「有那麼好笑嗎?」
我親親他,安慰道:「沒有。還是很好看。咳。」
中午吃飯的時候,鐘疏大剌剌頂著這麼一張臉,出現在眾人面前。
祖母驚叫了一聲,連喚他到跟前,一口一個心肝,問他怎麼弄的。
鐘疏反過來安慰她,不過是不小心摔了罷了。
鐘家叔父打趣他,今日上朝被同僚笑話的滋味如何。
鐘疏在外頭還是很有家主風范的,笑得溫潤。桌底下卻勾著我的手指頭,委屈巴巴撓了撓我的手心。
我頂著祖母不滿的眼神,什麼也沒說,給他夾了筷木耳。
飯后鐘疏被祖母留下。
我回到房內一會兒,鐘黎就來找我了。
她方才一直在祖母房內,聽到祖母和鐘疏說我的不是。
無非是「鋸嘴的葫蘆說不出半句話」「冷心冷肺,對長輩也未有好臉色」之類的說辭,再是她懷疑鐘疏臉上的傷是我弄的。
我摸了摸她的臉,沒有為自己辯解,畢竟這都是事實。
早在大婚之前我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我的性子必會招來非議,我也不抱有被容納的希望。
很多時候我都會覺得其實我的三魂七魄已然丟了一半,渾渾噩噩地茍且在這世上,渴望死去卻又努力活著。
一個缺失的人是融不入人群里的。
鐘疏也知道我的性子,是以他會盡力為我推掉長安城里貴族夫人的宴會。
我對誰都是淡淡的,也只有在鐘疏面前才會流露出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