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氏,懸掛在大楚上空最大的毒瘤。
它一日不倒,大楚的朝堂就永遠會走向衰落。
沈謙知道,所以他沒揭穿我。
林家也明白。
從姑母的死他們就明白了。
我曾經問過衛崢,他最大的愿望是什麼。
他說:「得見大楚盛世。」
我總要幫他實現的。
順著齊美人這條線,我讓鈴蘭拿出一早就準備好的證據直指宮中的葉貴妃。
重刑之下,葉貴妃的宮人詳細地供述了葉貴妃是怎麼害死宮中嬪妃孩子的,又是如何故技重施想要對付我的。
葉貴妃和葉家機關算計,唯獨算錯了一件事,沈謙待我的好,比起其他人多出千百倍。
我沒有冤枉她,這樁樁件件的事情,都是她親手做的,抵賴不得。
我只是最后幫她一把而已。
事情走到這一步,就算沈謙想包庇也沒辦法,葉家連同貴妃陷害龍胎,殘害妃嬪。
更有夏統領和林家在朝堂咄咄相逼,萬般無奈之下,沈謙只能給葉家和貴妃重擊。
葉貴妃被打入冷宮那天我去看她。
昔日嬌艷的美人哪怕落難依舊可人。
對比之下,容顏盡逝的我,倒顯得有些狼狽。
她看著我笑,卻一點恨意都沒有,她說:「成王敗寇而已,我輸了你也不見得贏。」
她說得對,我的結局,只會比她更慘。
我摸著她精致的小臉,說了一句話,她的面色瞬間就變得猙獰可怖。
13
葉家倒了,沈氏沒了最后的依仗。
衛崢的軍隊駐扎在城門外,不日就要攻進京都。
大戰來臨前夜。
沈謙帶了酒來,像個落魄的公子哥。
他說:「卿兒,陪我說說話吧。
」
我坐到他身邊,一如當年:「謙哥哥,你不適合做皇帝。」
「確實。」他苦笑一聲,灌了大半壺的酒水,「當年父皇就給了我兩個選擇。」
沈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終究是我對不住你們。」
「你知道嗎,你我大婚當日,我做好了無數種打算,想著就算你哭鬧,不理我也好恨我也好,我都會一輩子護著你的。」
「我揭開蓋頭,看見你那平靜得像水一樣的眼神,我就知道,我的小月兒再也回不來了。」
「蘇瑤是那位監軍的女兒,你認出來了吧,當初城防圖就是她送過去的,我還以為你不會記得。」
他說了好多好多的話,像是要把這一輩子的話都說完。
「小月兒,這些年終究是對不起了。」
「可不可以別讓我死在別人手里。」
為什麼我們會變成這樣?
衛崢沒錯,沈謙也沒錯。
只是腐敗的朝堂和將傾的天下總要有人拯救。
那五萬將士的命也要有人償還。
我往他身邊靠了過去,像小時候一樣依偎在他懷里:「謙哥哥,我餓了。」
「哥哥給你烤魚吃。」
「好。」
沈謙拿著烤魚回來的時候,我的手里捧著一個小盒子,里面裝著一顆黑色的小藥丸。
我從白芷那里拿來的。
他看到的時候愣了一下,隨即對我笑笑,替我把歪了的簪子插正:「你打算怎麼辦?」
「我想再見他一面。」
他將魚肉遞到我手里拿走了那顆藥丸:「沒有桃林的花做柴火,不知道還是不是當初的味道。」
我嘗了一口。
不是了。
我沒敢再轉頭看他,自顧自吃著這條魚。
突然覺得肩膀一重,手里的魚也隨之掉到了地上。
謙哥哥,這魚有點苦。
14
這時候鈴蘭走進來。
我問她:「你是來殺我的嗎?」
「你早知道?」
「你頭上的碧水簪是衛家大哥的,他挑簪子的時候,我就在旁邊。」
她的目光閃過錯愕,手里的匕首緊了又緊,就站在離我三尺遠的地方,一動不動。
「你為什麼……」
「為什麼不揭穿你嗎?大概是我太寂寞了。」
把鈴蘭放在身邊,才能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我在做什麼,選的又是怎樣一條路。
「他死了嗎?」
鈴蘭看著在我肩膀上睡著的沈謙問。
「嗯。」
鈴蘭拖著沉重的夜色離開鳳儀宮,那枚碧水簪在黑暗中發出淡淡的藍光。
我沒有問她為什麼不殺我。
夜色太重,我有些看不清東西了。
15
我穿著十五歲時的那身紅裙子坐在大殿的龍椅上,厚重的脂粉也蓋不住我疲憊的容顏,明明我才不到二十歲。
夕陽拉成一道絢麗的霞光,伴隨著厚重的血色,衛崢走進正殿,臉上還帶著連日征戰的疲憊,滴著血的長劍正對著我。
「你來啦。」
他沒回答我的話,大概是真的恨極了我,連最后的告別都不愿意給。
可我想聽他說話,依舊執著地問:「你打算親手殺了我嗎?」
衛崢雙眸里的厭惡不加掩飾。
他不愛我了。
再也不會愛我了。
我從龍椅上下來緩緩走到他的劍前,胸口抵上他的劍,衛崢的手一絲都沒有抖。
我用那只半殘的手握住他的劍,輕笑一聲:「我把命還你。」
他的劍拿得這樣穩,倒叫我有些傷心。
長劍刺穿我的身體時,我依舊對他笑,隨即又想我的笑大概很難看,怕他更厭惡我,只能忍著痛,輕輕皺著眉頭。
這時候我突然有些后悔當初給自己下的狠藥。
如果我見到衛崢的時候漂亮一點兒,他會不會能留戀我一些?
我忍著劇烈的疼痛一步步向他靠近,我想抱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