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與世無雙的好新郎。
可是他腰際的玉帶配飾,卻非常刺眼。
我認得出來,那是舒枝手繡的。
他們暗通款曲,眼下他卻殷勤地議著與我的親事,真是諷刺。
我冷眼旁觀,良辰吉日被敲定。
時值花燈節,長輩們讓李以敬帶我出去逛逛,我又叫上了云漠和舒枝。
我們四個人走在一起,顯得異常古怪。
河邊樓閣,人潮熙攘,華麗戲臺上,戲子在唱:
「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壁殘垣……」
《牡丹亭》里千金杜麗娘在夢中與書生柳夢梅傾心相愛,好一個蕩氣回腸的故事。
可是她有一個柳夢梅值得讓她奮不顧身。
我有誰呢?
我呆呆地站了很久,直到曲終人散,李以敬站在一旁,沉默不語。
然后我開了口:
「李以敬。」
他微笑地低頭看我,月白色的臉溫柔如水。
「你需要的只是一個家世顯赫的妻子,放過我好嗎?」
他笑意微頓,但眨眼又恢復如常。
「別傻了。」
「你和我,這一世,都會綁在一起。」
我忽然感到有些窒息,他說的沒錯,我們身后,是兩個休戚相關的家族。
我們的婚姻,是被兩個家族綁在一起的。
我們在人潮里,我看到了站在不遠處花燈下的云漠和舒枝。
我顫抖地推開他,用所有的力氣,逆著人流,向云漠跑去。
李以敬沒有來追我。
而云漠只是靜靜地看著我。
我抓起他的手,拉著他拼命地跑。
仿佛用盡了畢生的力氣,跑了很遠很遠,花燈人流向后退去。我什麼都看不清,胸口如有擂鼓,心中卻念著快跑,逃離李以敬,逃離那個牢籠。
我停下來時,已是氣喘吁吁,而云漠卻很平靜。
我對他說:
「帶我走,好嗎?
「我不要嫁給李以敬,帶我離開這兒,去哪兒都好。」
我期盼地看著他,想從他臉上看到一絲動容。
13 歲那年,他如天神降臨,從此我就把他視作我的救贖。
救救我,我在心里祈求著。
沉默好像是一個世紀那麼久。
直到他薄唇輕啟,說了句:
「該回去了,小姐。」
失望像潮水般涌來。我放開他的衣袖,手滑落下來。
我搖搖頭,慢慢后退。
我不會回去的,如果沒有人救我,我就自己救自己。
我轉身跑開,漫無目的,直到撞到了一個人的胸膛。
我抬頭,李以敬微笑地望著我,頗有耐性地,像望著一個胡鬧的孩子。
他向我伸手。
「回去吧。」
我攥緊了手,堅定地緩緩搖頭。
「乖,聽話。」
他向我邁了一步。
我抽出發簪,用力刺向他心口。
周圍的人群在驚呼。
發簪刺入了少許,血浸染了他的月白色長衫。
我呆愣地看著,仿佛行兇的不是自己。
我想把簪子抽出,卻被李以敬抓緊了手,帶著簪子又刺進去了幾分。
我驚懼地望向他,他臉色蒼白,但依然笑意不減。
「開心了嗎?
「回去吧。」
李以敬,原來是個瘋子。
「敬哥,敬哥!」
突然冒出一個眉目俊秀的少年,興高采烈地叫住了李以敬。
「敬哥,真是你!」
又突然冒出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一把挽住了李以敬。
「我說了是阿敬哥哥吧,」她仰著頭,揚著嬌俏的下巴。
「哎呀,哥哥怎麼受傷啦?」
少年一把撥開她,正要說些什麼的時候,注意到了他身后的我。
「是你。」
他笑容如春日暖陽,仿佛發現了寶藏一樣的神情。
我疑惑地望著他。
「你不記得我了嗎?我們見過的。
「那天我在醉仙樓喝酒,看見你一個姑娘家醉醺醺地在一桌喝酒,就問你要不要幫忙。
「然后你揪我耳朵,說大膽奴才,還不給你上燒鴨,醬肘子,紅燒排骨,鹵牛肉……」
我臉色越來越黑,他怎麼能記得那麼清楚的。
「我說你一個姑娘家,能吃那麼多嘛。你說你要吃胖,胖到那個李壞坯子不肯娶你。」
李以敬一聲輕笑。
我臉色發燙。
「然后我說你齜牙咧嘴的樣子有點像我的小猴子,喏,就是它。」一只小猴子又不知從哪兒跳出來,爬上他的肩。
「然后你看見它就哭了,還記得嗎,你說它可太丑了。」
小猴子正啃著苞谷,好奇地打量著我,突然像認出了我一樣,把苞谷向身后藏去。
他寵溺地摸了摸它的頭,說:
「你那次還非要搶它的苞谷吃……」
我想起來了,那次我在云漠那兒吃了閉門羹,于是賭氣一個人跑到醉仙樓喝酒。
后來都不知道是怎樣回去的。
為了堵住他的嘴,我趕緊說:「謝謝公子送本小姐回家,恩情改日再謝。」
「我沒送你回去。后來跑出來一個人,把你背走了。」他看向云漠,「就是他。」
「我還差點跟他動手呢。」
「可是你捏著他臉,說他真是你的好奴才。我就讓他帶你走了。」
我震驚地看向云漠,原來那天,他一直跟在我身后?
他一成不變的面色有了一絲皸裂。
卻微微低頭,沉聲說:
「這是小人的本分。」
沉默在幾人之間彌漫了一刻。
「哎呀,別說啦,你們沒看到阿敬哥哥受傷了嗎?哥哥我帶你回去包扎。」少女銀鈴般的聲音響起。
「那敬哥,我送這位姑娘回府吧。」
李以敬點點頭,看了看我,向我伸出手,卻又落了下來。
又神色不明地看向云漠,然后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