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書玉,你演得很拙劣。」
我撇了撇嘴角,語氣驟然變冷:
「你怎麼沒死成?」
他悶聲笑了幾下,笑得渾身都在抖。
直到我因為渾身濕透了,打了個冷顫。
他看了眼身后的水缸,起身問,語氣驟然變冷:
「誰干的?」
那女子站出來,低頭說:
「是屬下。」
「主上被她害得落水后,九死一生,落下了體寒的病根,屬下實在氣不過,就……」
他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壓抑著慍怒:
「自己下去領罰。」
女子道了聲是,便往外走。
旁邊一個侍從欲言又止,想要求情,被李以敬一個眼神嚇回去了。
許久不見,他好像變了許多。
多了份肅殺和壓迫感,很是陌生。他從前在他人眼中,是溫文爾雅的世家少爺,而現在竟莫名有種上位者的殺伐之氣。
但他的臉色更蒼白了,時不時掏出手帕捂住咳嗽。
較以往,多了份易碎透明感,但同時又多了份狠厲果決,很奇怪這兩種矛盾的感覺,會同時出現在一張臉上。
他的眼睛很深邃,是好看的桃花眼,笑的時候,眼角微微下垂,有種深情之感。而他薄唇微抿,又顯得薄情。
他笑的時候,有如春日暖陽。不笑的時候,又如冬日寒霜。
「死不了,」他輕輕撫上我的面龐。
「早就知道你是一條毒蛇,冷漠、自私、傲慢、惡毒,只要露出一點軟肋,你就會趁機致我于死地。
「是我疏忽大意了。怪我。」他的神情卻流露著無限的縱容,一派溫柔。
他說的是送我簪子的事。
「既然我冷漠自私傲慢惡毒,你為什麼喜歡我?」
他又笑了:
「為什麼?喜歡你,好像是沒有理由的。」
「那你知不知道,我討厭你,也是沒有理由的。
」
他笑容退去,身子往后退了點,但很快又恢復如初。
「沒有關系。我愛你,足夠了。」
我推開他的手:
「你不怕我再殺你一次?」
他仿佛聽到了一件頂可笑的事,猛烈地笑起來,直到咳嗽了一番才止住:
「你殺不了。
「雖然你是條毒蛇,但幸好是條不聰明的毒蛇。」
他說得對,他輕而易舉地就能將我玩弄于手掌心。我上次沒能殺成他,就不會有第二次機會了。他只要想,弄死我就如捏死一只螞蟻。
「你有沒有想過殺掉我?」我忽然有些好奇。李以敬同宋府聯姻,其實并不是非我不可,我下面還有好幾個嫡妹,各個對他虎視眈眈。
他初次來宋府,我就羞辱了他一番,讓他蒙受落水之恥。
我不相信有哪個少年能忍受未婚妻這樣刻薄又乖張,這樣的羞辱。
他為何不除掉我,換成宋府其他循規蹈矩的女子呢?
他摸了摸我的頭,說:
「有,當然有。
「可是錯過了時機,再想下手時,發現做不到了。」
我絲毫不意外:「那是什麼時候,你殺過我?」
「初見面,你讓我落水之后。」
我倒吸了口冷氣,我想起來了,他來宋府的第一晚,半夜一條毒蛇潛進我房里,把我咬了一口。原來是他,那時他才 14 歲,就對初次見面的未婚妻下了殺手?
「那條蛇……原來是你。」
當年,我被蛇咬了左邊小腿之后,四周又沒人,我只能爬出房間,想找人求救。
但是我的呼救聲太微弱了,沒有人過來。
「那為什麼沒殺成我?」
他走到窗邊,沉浸在月光中,回憶道:
「等到午時三刻,我估計你已經喪命了,便過去看看。
發現你倒在地上,手上拿著匕首,被蛇咬的那塊肉,竟然被你自己生生用刀剜去了,血流了一地。而你另一只手,死死抓著那條死蛇,也被你砍得血肉模糊。
「你昏迷中還喃喃說著,想要我死,我要你先死……
「我從小生活的地方,只有嗜血怪物才能活下來,我手上早就沾滿了血跡,罪孽早就洗不清了。殺掉你,不過是多一條人命罷了。
「可我那天發現,原來宋府也有這樣一只怪物。
「我從來沒有想過,一個養尊處優的名門閨秀,會是這樣的。
「后來我給你喂了解毒丸,不然那日,你必死無疑。
「再后來,我看到你日夜跟一只小貓說話,大概宋府人心險惡,你誰也不相信。
「可是,為了討好你娘親,你送走了你那只貓。你卑微至極,只渴望她施舍一點愛。
「有時又看見你坐在閣樓窗外,伸手仿佛想去碰天上的星星。
「真傻,」 他微微一笑,「可是……」
他把手放在胸口:
「為什麼我的心會疼呢?
「開始我不明白,后來我知道了,我要讓你擁有世上最好的東西。你娘親,宋府的人不肯真心待你,我就讓你得到更好的。」
他帶我走出房門,院子里拴著幾條饑腸轆轆的狼犬,眼中放著兇光。
他的屬下走了過來,端著盤子,上面放著血淋淋的碎肉。
他用筷子夾了一塊,扔給那群狼犬,狼犬一擁而上,開始撕咬。
我看著他云淡風輕的樣子,有些毛骨悚然,清了清嗓子,問這是什麼肉。
他笑了笑,打開了一個箱子。
天上突然出現一道閃電,照亮了箱子里的東西和他的臉。
我睜大眼睛,猛地退后一步。
那時牛二的頭顱。
「你不是要他的頭嗎?
「他動過你,拿他喂狗,死得其所。」
雷聲震耳欲聾,他穿著白衣,而在他身后,閃電一道一道,把夜空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