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著皮質手套的手伸到我面前,顧瑾長身玉立撐傘罩在我頭頂,風度翩翩詢問:「粥粥要牽嗎?」
說詢問就只是詢問,絕不動手。
我試圖掙扎一下。
結果腳底又是一滑,險險沒跟雪地來個親密接觸。
然后我抬頭露出無比真誠的笑:「要。」
9
當晚我就夢到一個人。
他牽著我的手走過很長一段路,黑色的大傘擋落簌簌風雪,整個世界喧囂起來。
他嘴唇翕動,我聽不清那句話。
聽不清沒關系,因為第二天醒后我就把自己埋進被子里無顏面對江東父老。
夢境映射現實,那畫面妥妥就是昨晚重現。
只不過路變長了,長到像是要走完這一輩子。
房門這時被敲了敲,顧瑾的聲音響起:「醒了嗎?」
剛想著這人,這人就到了,我就像那個「垂死病中驚坐起」,連忙爬起來喊:「醒了!」
「出來吃飯。」
「好的……」
今天的早餐格外精致,顧瑾甚至把一盤切好的煎蛋推到我面前,他穿了一身居家服,領口扣子松開一顆,有種不同于以往的慵懶。
我受寵若驚:「今天什麼日子?」
他慢條斯理地喝了口水:「你復查的日子。」
筷子沒握好,「啪」地掉桌子上,我在他炯炯的目光下假笑:「今天周末,我還是不打擾你休息了吧。」
「不打擾,休息固然重要,但粥粥的健康更重要。」顧瑾那眼神就差把威逼利誘掛臉上,「粥粥感動嗎?」
不感動,不敢動。
此一時彼一時,再次面臨同樣處境,我大著膽子說:「這次你騙不了我了,我要其他醫生,不要你。」
有了之前的經驗,我直接坐到床上,秉持早死早超生的念頭,梗著脖子提要求。
顧瑾聞聲眼眸微彎,這次他沒有摘眼鏡,明面上還是個正直醫生:「好啊。」
這麼好說話?我愣住,見他靠近,下意識就捂住上衣瞪他:「干什麼干什麼?」
他笑了聲:「粥粥,你這樣好像怕被土匪搶親的小媳婦。」
我嘴角一抽,什麼鬼比喻:「你是土匪?」
他矜持頷首,狹長眼尾彎出淺淺的弧度:「嗯,我是。」
「粥粥愿不愿意被我搶?」他向我提出奇奇怪怪的邀請。
幸好敲門聲救了我的狗命。
顧瑾側眸:「如你所愿。」
進來的護士姐姐目不斜視:「林小姐跟我來。」
結果一整套流程下來壓根沒有我最怕的環節:「這次不需要觸診?」
護士姐姐溫柔說:「復查只需要做彩超。」
顧瑾又嚇我!
10
一屁股坐到車后座的時候我發誓絕對不要搭理他。
想象中這應該是高貴冷艷的。
我抱臂調整好姿勢,然后目視前方。
結果車子一個劇烈顛簸,我的腦袋就不受控制地砸向車門。
有人違章超車。
我看到顧瑾戴上藍牙打了個電話,露出的側臉緊繃。
車子一路行駛回小區,他打開車門安靜地看我。
「粥粥,你受傷了。」
他的嗓音比平時更涼,抬手輕輕托起我的下巴,在我不明所以的目光下,指尖碰了碰我的額頭。
這時候倒是無所顧忌了。
丁點鮮紅的血沾染修長指尖,格外扎眼。
我后知后覺地疼,那塊地方火辣辣的,原來是破了皮。
顧瑾垂下眼簾,眼底積聚了不明的東西,那是令人一眼看去便覺心驚肉跳的寒意。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他,冷漠不再止于表面,而是骨子里滲出的。
一時間什麼誓都不記得了,我訕訕道:「就是破了點皮,你反應不用這麼大吧?」
說句不夸張的,簡直就像天塌了一樣。
他輕飄飄地「嗯」了聲,不知道聽進去沒有,這時候倒是不管「臟不臟」言論了,牽住我的手上樓,然后提著藥箱說:「我幫你處理傷口。」
我能說什麼呢,只能乖乖坐好。
只是額頭一小塊,他卻神色專注,緩之又緩地涂藥。
輕微的刺痛過后,他拿出紗布包扎。
我目瞪口呆,本來以為一個創可貼就好。
這還沒完,他又把一個透明頭套給我裹了一圈:「洗澡戴這個。」
我對著鏡子看了眼,勉強點頭,丑是丑了點,但畢竟得照顧到對方此時的脆弱心理。
話雖如此,但直到我拿出換洗衣物走向衛生間時顧瑾還是默默站著,他語氣不變地說:「我需要看看你的使用效果。」
我:「……」
要不是有門,我要懷疑你想占我便宜的啊。
等我洗完套上睡衣出來,他還站原地,一點沒挪過。
頭發濕漉漉地垂下,水漬順著滑下來,頭套還是有用的,沒被水滲進來。
顧瑾握著吹風機眼瞼一垂,還是那副自閉樣:「我幫你吹。」
「行吧……」
是真詭異啊。
他的指尖熟練地在發間穿梭,像是練習過很多遍。末了把那圈頭套拆下來,動作足夠輕,顧及著那點微不足道的疼。
好一會兒他才終于滿意:「好了。」
眼瞧著他走到門口又突然回頭,語氣那叫一個繾綣:「粥粥晚安。」
好嘛,更詭異了。
11
接到交管局電話純屬意外。
晚上我坐沙發上追劇,顧瑾的手機突然就響了。
「你的電話!」
他正在洗碗,頭也沒回說:「你接。」
于是我如此意外地知道了他暗戳戳記下那天違章的車牌號并舉報了。
等他反應過來為時已晚,差點沒繃住自己冷淡的面具:「這是為民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