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半生,永遠在受人擺布,先是嫁揚州太守,充當家族棋子,助我父親拿下揚州,后來二嫁梁州刺史,幫父親拿下梁州。輾轉半生,我又三嫁當今皇子......
這一次,我想明白了,干嘛要受人擺布,干脆自己上位,成為掌控天下的九五之尊。
【1】
長安的雪是寅時落的,晝與夜的交際,天亮的格外的晚。坊間的鴛鴦瓦上都覆蓋著蒼然的白色,紅墻黛瓦盡數被掩去,顯得整座皇城看上去清冷的有點不近人情。
長嫂鄭夫人匆匆闖進屋子來的時候,我甚至都還未來得及櫛沐。
我跪坐在鏡前拿著梳篦一點點梳長發,正覺百無聊賴,支起窗子一角看雪景。
院子里一株寶珠山茶花盛放得如火如荼,在雪中秾艷如血色,石子徑上蒼苔露冷。
鄭夫人一向自恃貴婦人的身份,雍容華貴,從沒有見過她有這樣匆忙的神色。
隨手用木簪子綰了發髻,我側首問道:“阿嫂,難為你這樣早登門,可有事?”
她緩了緩神色,好似全然忘掉了前幾日我剛回到葉家時,她諷刺我命里克夫時的不愉快。
她掩唇微笑著說:“三妹妹你的姻緣又來了,若能成,這一次應是不必再遠嫁了。”
“哦?”我笑著表現出些許驚訝,與她虛與委蛇,敷衍道:“這次又是哪個不怕死的?”
我出生在一個皇權式微,季氏皇族朝不保夕,禮樂崩壞,諸侯并起的亂世里。
烽火與狼煙燃燒了九州之上的每一寸土地,白骨露於野,血染萬里朱殷。
我的父親亦是其中的一路諸侯,在亂世中起兵勤王。
據我的母親說,父親在建立現在這份功業之初,十分的辛苦,幾乎是每日都在征戰與廝殺中度過的。
我便是在離戰場不遠后的營帳里出生的。
父親得勝歸來,渾身浴血,甚至找不到一塊干凈的襁褓來包裹剛出生的女嬰。
他割下戰袍的一角,裹住小嬰兒,抱在懷中爽朗地大笑,“好孩子,出生的真是時候,哈哈。幸甚至哉,小姑娘叫幸兒吧,葉幸。夫人,你看如何?”
那時他是天下人矚目的大英雄,皇室忠心耿耿的守衛者,清君側,平定叛亂。
到我及笄的時候,父親乃至整個葉氏一族,依舊受人矚目。他位高權重,官至丞相。
只不過到了這時,他已經成為了皇權的最大威脅者,挾天子以令諸侯。
此次回到長安,回到葉家,已經是我的第二次寡居。在接連克死了了兩任丈夫后,自三年去父親去世起,便開始篤信神道的母親十分憂慮,找來相士替我相命。
我看著裝模作樣的相士,只覺得異常好笑,一邊擦拭冰冷的劍刃,一邊問:“如何?”
相士先是瞪大眼睛,然后驚慌地跪倒在當地,“女君的命格實在是貴不可言。”
“嗯,所以克死了兩個丈夫?”我好笑地說。
母親不禁斥道:“阿幸!你胡說什麼。”
我冷淡地說:“是母親別聽這群人胡說八道了。”
在父兄不斷地以聯姻的名義,將我嫁掉兩次之后。馬車疾馳在回長安的道上,我疲倦地睜開眼睛,終于意識到。要想不受人擺布,就一定要將命運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
即使我只是個女人。
【2】
“五皇子,季雙玉。
”鄭夫人古怪地笑了,“他來了有一會,三妹妹快去見見吧。”
我凝神想了好一會,神思倦倦,才說:“哦,竟然是他,有好多年沒見過他了。”
比起季雙玉,我更熟悉他的哥哥故太子季雙清。
少時一塊在太學里念書,彼此熟到了要談婚論嫁的程度。
但先帝擔憂太子登基后,壓制不住太子妃過于強盛的母族,替他另擇了新婦。
在我第一次出嫁的一年后,季雙清染病亡故,終究沒能登上帝位。
消息傳來,我赤紅雙目,將季雙清以前送我的詩詞,從箱籠最底下拿出來,又一把火燒了個干凈,算是祭一祭我少女時最真摯的情意,我的確是愛過他,但也只能到此為止了。
后來,我變得十分鐵石心腸,想的是,還好他沒娶我,不然又說是我克死了的。
季雙玉是他的庶弟,生母是個低賤的宮女且早死,那時就經常聽說他在宮中生活很艱難。
常常在太學里見他穿一身洗得發白的襕衫,坐在第一排,身姿挺拔地認真聽夫子講課。
將自己隔絕在人群之外,好像只有這樣做才能維系住他岌岌可危的皇子尊嚴。
真的有太久沒見過他了,我連他長什麼樣都忘了。但他登門求娶,還是令我頗感意外。
我推開門決定要去見他,看他怎麼說。鄭夫人攔住了我,指指我身上麻衣白裙,渾身縞素,“唉,三妹妹不換身衣裳?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正在守寡?”
“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嗎?”我反問,再懶得和顏悅色,眼神幽冷。
“沒……沒什麼。”鄭夫人被怵到了,訥訥道。
他竟然衣衫單薄,長跪在中庭的大雪中,于是鄭夫人的匆忙與古怪都有了解釋。
我在廊下止步,雪光晃眼,我瞇起眸子,挑起竹簾,詢問道:“五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