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火急火燎地趕到醫院的時候,李金桂女士腿上綁著石膏,正在和臨床病人談笑風生,看見我們還高高興興地打招呼:「你們來啦?嗨,不是什麼大事,哪值得你們特地跑一趟啊。」
我看著她腿上的石膏和手上的擦傷,眼眶里的淚水要掉不掉,一股邪火從心底升起,連珠炮一樣開罵。
「你多大人了啊,走路竟然不看路,還你跑到路中間去?」
「你知不知道你年紀大了,萬一有個好歹就完了啊?」
「你是想讓我擔心死嗎?」
李金桂女士被說得訕訕的,下意識地想要反駁:「哪有那麼嚴重啊……」
「我讓你說話了嗎?!」
李金桂女士自知理虧,不敢反駁。
我一頓輸出,說到最后李金桂女士躺在病床上生無可戀,我留下一句「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就摔門離開了。
李金桂女士委屈巴巴:「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劉濤連忙解釋:「遙遙她也是擔心你,媽你別生氣啊,我去看看她。」
我一個人躲進樓梯間,扶著樓梯扶手,看著窗外生氣。
「遙遙,你別生氣了,媽她也不是故意的……」
劉濤的話音一頓,怎麼也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看見了我還在生氣的上半身和不由自主顫抖的下半身,我努力扶著扶手,才沒讓自己跌倒下去。
我滿腦子都是:我完了我完了,我竟然敢吼李金桂女士,我完了!1
聽見聲音,我和劉濤對視一眼,均是沉默。
劉濤有點想笑,被我瞪了一眼之后,又憋回去了。
在我的怒視之下,他突然痛苦地捂住自己雙眼:「啊!我的眼睛!我怎麼突然什麼都看不見了?」
演技之拙劣,讓人實在不敢恭維。
好歹表現出了沒看我笑話的意思來,邊說還邊過來扶我。
我努力想站起來卻發現自己壓根就沒有力氣站起來,雙腿跟面條一樣軟,被他扶著才感覺找到了依靠。
我喃喃道:「劉濤……我真的……以為我要失去她了。」
他收起了嬉笑,耐心地陪著我:「遙遙,現在沒事了,可以哭出來了。」
我后知后覺現在沒事了,我可以哭,他又忙著給我擦眼淚。
半小時后,我哭完了,終于冷靜下來。
「我們得查一下她為什麼會受傷。」
劉濤不解:「媽不是說她自己不小心嗎?」
「我不信。」
沒人比我更了解李金桂女士有多在意道路安全。
我剛回家的時候,每次過馬路她都像帶著小朋友一樣帶我,生怕她一個不注意,我就跑到路中間尋思去了。
后來我不想死了,李金桂女士的習慣也沒有改變,每次過馬路,她必定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她不可能「一不小心」跑到路中間去的。
「你懷疑有人害她?」
「不一定有人害她,但她肯定遇到了什麼事才會情緒激動到路都不看,而且這事她不想讓我知道。」
最重要的是,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李金桂女士自覺理虧,最近幾天都乖得要命。
我翻身農奴把歌唱,家庭地位一朝提高,莫名有點爽,走路都像飄,但是我還是板著張臉,我發誓這事沒有下一次了,李金桂女士必須知道這事有多嚴重。
我嘗試問過她那天究竟遇見了誰,她始終一口咬定就是她自己不小心,誰也沒遇見。
我呵呵噠,一個字都不信,不說我就自己查。
趁她睡著,我幫她收拾東西,在她隨身的手提包里發現了一包被壓碎的燕麥提子曲奇,只有東城的一家咖啡店有賣,是我最喜歡的,她每次過去都會給我帶。
我還翻到一張小票,小票上顯示的時間正巧在她被撞前的兩個小時。
上面的金額扣除曲奇的價格還有剩余,估摸著正好是兩杯咖啡的錢,這不能不引起我的注意。
李金桂女士愛喝茶,從不愛喝咖啡這種東西,每次去咖啡廳都是幫我買曲奇,怎麼會買咖啡呢?
除非她是約了人去那里談事情。
我有了思路,只是沒想到「兇手」會自己跑上門來。
7
我是在趕去咖啡店的路上收到李為善的短信的,也不知道他是從哪里弄到了我的聯系方式。
「遙遙,一別數年,甚是想念。我知道你們母女倆日子過得拮據,很想幫幫你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見一面?——父李為善留」
這半土不土、故作高深的說話方式,確實是李為善那個偽君子發的了。
我本來打算直接把他拉黑,但他發信息的時間過于巧了,我沒法不把李金桂女士的受傷和他聯系起來。
如果是他的話,那一切都說得通了。
我毫不客氣地撥回去,那頭很快接通,聲音還透著一股子做作的欣喜:「遙遙,是你嗎?你愿意接爸爸的電話了?爸爸很想你……」
我冷冷地打斷他的表演:「李為善,你是不是以為我失憶了啊?你家暴我和我媽的事我還記得清清楚楚呢,現在跟我裝什麼慈父呢?」
李為善惡心人是真的有一套,都有這樣了,還在堅持不懈地表演:「爸爸就是想你了,從前的事是爸爸錯了,你一離開家爸爸就后悔了。
」
「我離開十年了,今天之前你從沒有給我打過電話,你現在說想我、后悔,你以為我會相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