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________________
4 受托人
有時候有點想不起來,到底我媽去世多久了?
生活一切如常,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但又仿佛,一切都變了。
花園有點荒,我爸沒時間找人打理,外公外婆虛弱的只剩下悲傷和憤怒,有趣的是,只有后媽,偶爾會去打理那些花花草草,她的孕肚越發明顯,人也顯得越發蒼白憔悴和虛弱。
除了外公跟我爸的爭吵,我隱約感到我爸跟后媽也有不愉快,有幾次聽到他們房間傳來壓抑的爭吵,好像跟錢有關。
國內的信件還在寄來,每次收到信后她都會瞞著我爸去銀行。
社區和教會很多人在悄悄議論我們家的事情,因為外公外婆總喜歡找人哭訴,也難怪,他們沒有別人可以訴說。弟弟越發沉默,我爸越發陰郁暴躁,開始變著法地趕外公外婆回國。他甚至不惜血本,給他們買好了商務艙機票,但是外公說一定要等我媽下葬,他們才走。
后媽的肚子大起來,她已經申請了自己的父母過來照顧她。我有時候忍不住替我爸想象了一下,前妻后妻兩邊的四個老人,青春期一言不發的兒子,嬌弱的后妻和哭鬧的新生兒,我忍不住微笑起來,真的有點佩服他。
就在亂麻中,門鈴響了。
是我媽的老同學,她在美國唯一的好閨蜜,一直在紐約工作,多年未見的Jane阿姨,她是一名律師。
Jane阿姨跟我媽完全兩種風格,她氣場強大,行事果斷,說話干脆利落,擲地有聲,完全不容置疑。
她進門先抱了抱我跟弟弟,還有外公外婆,沒有眼淚沒有悲泣,她轉身就跟我爸說:XX,我們需要單獨談談。
他們進去書房,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傳來;我爸的怒吼:你胡說,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她不會這麼做的,她不會這麼做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這是假的。22號她已經死了,死了,這是假的!
隨著厚厚一沓沓資料摔在桌上的聲音,Jane阿姨的語氣聽起來冷酷鋒利得像一把劍:XX,你看好了!這是婚內出軌的證據!這是轉移婚內財產的證據!這是濫用委托人資格的證據!這是Debbie(我媽)修改信托委托人和受益人的錄音,這些我都已經提交法院,你是否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法院是否相信。咱們法庭見吧!
她轉身走出書房,迎面正好對上我的目光。
她沖我微微點了點頭。
我也不動聲色的看著她,用我的眼神,沖她點了點頭。
是夜,我爸跟后媽,在臥室里,發生了巨大的爭吵。
我爸在砸東西,怒吼,后媽在哭泣, 辯解:
“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查到這些的!”
“我都是按你說的做的,網上東西都刪了,我沒有接觸過任何人,來了美國之后我都沒有再上過那個網站…”
“我真的沒有騙你,真的沒有啊,你要相信我呀~”
外公和外婆,我和弟弟,我們安靜地坐在餐廳里,許久沒有四個人坐一起吃慢慢地吃東西了,像我媽在的時候那樣,邊吃邊看著窗外。
外面下起了雨。
弟弟突然摘下耳機,拿起一把傘出門。
“我給媽媽送傘”他出去的時候說。
_________________
(0325更⬇)
5 法庭
原來我媽在去世的那天早上,給Jane阿姨發了一段長長的語音,她在語音里說:要修改信托委托人和受益人,請Jane阿姨做信托的委托人,同時做我跟弟弟的監護人,將我爸的名字從信托委托人和收益中去掉,因為她知道我爸早就婚內出軌,并長期有 轉移夫妻婚內共同財產的行為。
Jane阿姨一直在國內出差,因為隔離耽擱了很長時間,她剛剛回到美國,立刻委托律師向法院申請證據認定,以便可以按照我媽最后的意思修改信托。
我跟弟弟外公和外婆一早來到縣法庭。我爸也來了,他跟自己的律師一起出現的,后媽并沒有來。
我們在法庭聽到了那段錄音,我媽的聲音雖然虛弱,但是她的表達非常清晰也非常克制,聽不出來激動或者憤怒的情。專家和證人都證明那是我媽的聲音。而且語音發出的時間,比我媽死亡證明書上寫的死亡時間早了整整兩個小時。
但是我爸作證說,我媽死前的兩天已經不能說話了,手也根本沒有力氣拿起手機,甚至她的手機早就找不到了,在她去世前一天直到去世以后,手機再也沒有出現過。這段話不可能是她說的。一定是有人偽造的。
但是他對于Jane阿姨向法庭提交的婚內出軌證據和轉移財產證據無從辯駁,那是他在我媽還沒有生病之前,就跟后媽在交友網站上勾搭的聊天記錄,在各地約會,在我媽死前幾周在佛羅里達“度蜜月”和跟后媽的各種轉賬記錄。
他的律師一直抗辯:證據的獲取途徑不合法,法庭應該不予采信。
Jane阿姨出庭作證,她說她從中國出差回到紐約的時候,這些證據就躺在她家的郵箱里,她完全不知道是誰寄給她的,以及這些證據是如何獲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