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姨娘的兒子,我們江家的長子,江世元。
爹那他當眼珠子疼。
我一時激動沖過去,推開江世元:「名字是我給的,與他無關。」
江世元倒退幾步,看清是我,更加猖狂:「好姐姐,你看上這賤種的事兒,爹知道嗎?」
「閉嘴!」
被人掀開了心思,我惱羞成怒。
「閉嘴?」江世元挽起袖子,慢慢靠近我,「你娘早就死了,如今府中當家的是我娘。想嫁賤種,來求我啊。」
他啐了江景淮一口,挑釁般看著我:
「世家千金愛上野狗,真給江家的老祖宗丟盡顏面了,等我做了家主,第一件事就將你這賤婦沉塘。」
我氣得渾身發抖,啪一巴掌打在江世元臉上,「放肆!你詩書仁義都學到狗肚子里了?」
江世元眼底閃著惡毒的恨意,一把掐住我的脖子,「你算老幾,想跟我斗,下輩子先生個把兒出來。」
周圍奴仆匆忙跪地,「少爺息怒!大小姐金尊玉貴,打不得!」
我昂起脖子,忍著惡心,不服輸地看著他。
江世元瞇眼冷笑,「記著,你的榮耀是江家給你的,爹在,我在,你才能一世榮華,明白嗎?」
許是鬧得動靜太大了,江世元松開手,我跌坐在地,咳嗽不止。
江世元接過小廝遞來的帕子擦了擦嘴和手,迎面扔在我臉上。
待人都走感覺,丫鬟才紅著眼眶攙我,「小姐,別管了,我們回去吧。」
我看著腳下奄奄一息的江景淮,彎腰,用袖中的手帕想替他擦掉臉上的污泥。
突然江景淮抓住我的手。
滾燙的手心讓我心中驟然冒出一絲小小的悸動,我僵在原地。
然而江景淮什麼都沒有做,取過帕子蓋住臉上的鞋印兒,說:「小姐回吧。
」
我有些猶豫,半晌咬唇叮囑:「那你好好養傷,不要跟他們打交道了。」
江景淮半天回了我個「嗯」。
當夜,我輾轉反側,心想,他會不會將我的手帕洗干凈,好好收起,他能不能曉得我隱晦的心思。
結果第二天,我就被父親拽去院子中,狠狠摔在地上。
此時院落里早已躺了個半死不活的人,血肉模糊。
我嚇得尖叫一聲,父親的咒罵便劈頭蓋臉落下來:
「跟你娘一樣的賤貨!不知廉恥!誰教你的私相授受?你怎麼不找條野狗來配呢!」
我嚇蒙了,人活十幾年,從來沒聽過父親用這般難聽的詞來羞辱我。
父親暴怒,將手帕甩在我臉上:「賤人!賤人!」
此刻,我才曉得,落在江景淮手中的帕子,成了別人編排我的把柄。
江世元慵懶地坐在一旁,開口:「江家家規森嚴,姐姐壞了規矩,便不必再嫁了。」
江景淮躺在血泊里,嘴唇動了動,只有靠近的我聽清了:「不關她的事……」
眼淚一瞬間就涌出來。
我用十年的時間博覽群書,知世明理,堅信世間有公道在,心懷仁善,便會守得云開見月明。
可讀到最后,眼前只剩母親臨去前猙獰的面目:「江家吃人,阿魚要跑……快跑……」
父親不聽我的辯駁,命他們把我綁在樹上。
密集的鞭子落下來,將我的尊嚴抽得四分五裂,在眾奴仆戲謔貪婪的目光中,我捂著襤褸的衣衫跌倒在爛泥里。
江世元故作憐憫,
「父親,有大姐姐的下場擺在這兒,家中的姐妹們也該知道規矩了,要不還是算了吧。」
那日眾人散去,留下我和重傷的江景淮躺在院里。
不多時雷聲滾滾,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下,我將血淋淋的江景淮抱在懷里,哭著喊他。
直到我倆都被雨水澆透了,江景淮緩緩動了動,抬起手勾掉我腮上的淚,有氣無力道:「別哭了,我娶你。」
他語速很慢,仿佛怕我聽不清。
直到看見我哭著點頭,他才撐起身子,讓我架著他,勉勉強強爬進柴房。
江景淮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當夜就發了高燒。
我用僅剩的衣料沾著雨水貼在他額頭,熬過滴水未進的三日。
三日后,意識昏沉的我被拖到父親面前。
「你非嫁那賤種不可?」
我神情惶然,「父親……您救他一命吧。」
「可你與他有了肌膚之親。」
我跪在地上,重重磕頭:
「人命關天,女兒清白次之,若是父親覺得不合規矩,女兒嫁給他便是!」
在我苦苦哀求下,父親終于答應請郎中進府。
我在閨閣中一直等到初八,聽聞江景淮身子大好,急匆匆前去看望,不料吃了閉門羹。
我急得直敲門:「喂,江景淮,你讓我看看……」
江景淮的聲音從門里傳來,還是那副淡淡的口吻:
「奴自不量力,毀了小姐閨譽,無顏面對小姐。」
「閨譽事小,我不介意。」
透過窗扉,我能看見江景淮高高的身量正站在門前,可是他不肯開門。
半晌,他問:「小姐可有喜歡的人?」
這話問得過于孟浪,我腦海中飛快閃過他的臉,便強壓下來,紅著臉矜持道:「沒……沒……有。」
「哦……」
「但……」
「小姐請回。」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江景淮就下了逐客令,我覺察他情緒不高,決定改日再來看他。
此處一別,后來聽聞他離家的消息。
我急匆匆問父親他去了哪兒,父親沒好氣道:「我問誰去?白眼狼,呸!」
三年之后,我已到及笄之年,但江家的大小姐名聲敗壞,不僅私通野男人,還被家中奴仆看光了身子,因此遲遲無媒人上門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