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境遇一日不如一日,任人唯欺,無數個深夜,我遍體鱗傷地躺在冰冷的小床上,心中會升起對江景淮的怨懟。
一個雨夜,滂沱雨聲蓋住了男人的腳步聲,我的門被推開了。
我渾渾噩噩睜眼,看清是江世元后,倏然驚醒,不待我尖叫,他便捂住我的嘴。
窸窸窣窣一陣動作,我驚恐掙扎起來。
畜生!
畜生!
我罵不出口,只能狠狠咬他。
江世元醉醺醺地,強攥著我的手腕,啐了一口,「賤人,信不信我要你的命!」
響雷自天穹劈下,擊在房梁上,頭頂掉下塊磚,砸在江世元后腦勺,我一腳蹬開江世元,便見他捂著下身,慘叫倒地。
屋中著了火,我攏好凌亂的衣料,倉皇出逃。
大雨瓢潑,水汽彌漫。
我無助的在雨中奔跑,迎面撞見姨娘領著人闖進院中。
「我兒還在里面!快救人啊!」
「還有她!抓起來!」
我剛反應過來,被人壓在地上,五花大綁,往后院拖去。
「放開我!」
我哭喊著,指甲在泥地中犁出深深的溝壑。
突然,有人踹開小院的門,急匆匆來報:
「姨娘且慢!有個京城來的公子上門提親了!老爺讓您把小姐照料好,明日出嫁!」
家丁停住動作,面面相覷。
我趴在淤泥中,確定他們放棄殺我的念頭,才精疲力竭地松開手,嚎啕大哭。
很快,江世元被人從屋中抬出,倒塌的房梁砸到了他的命根子,廢了。
姨娘瘋了似的抓住我的領子,尖叫:「你敢傷我兒!我要你死!」
奴仆上來拉開她,「姨娘!那公子是京城的官,惹不得啊……」
她的尖叫聲逐漸遠去,我緩緩睜眼,看父親身邊的小廝正一臉冷漠地低頭看著我,
「大小姐,家丑不可外揚,有些事說出去,對您沒好處。」
我啞著嗓子,問:「來的是誰?」
「江景淮。」
那一晚,月光被大雨攔在烏云深處,我卻躺在泥濘中,笑得像個瘋子。
我解脫了,江景淮他來救我了。
10
出嫁極其匆忙,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就有人催著我穿上嫁衣待嫁。
我坐在喜房中,將嫁衣摸了一遍又一遍,幾度落下淚來。
江景淮救我,我一輩子待他好。
回憶中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讓我羞怯難抑,他會是我的夫君。
我第八次問到時辰時,丫鬟翻了個白眼兒,走出房間。
我受慣了冷眼,早就習以為常,最初伺候我的姑娘已經被賣出了府,如今誰伺候我已經沒有分別了。
數算著吉時已到,我沒有娘親,便拿起梳子,對鏡梳頭,一字一句,分外珍重地念叨著吉祥話。
念著念著,眼淚便落下來。
三年未見,江景淮還記得我嗎?
我心中忐忑,卻難掩羞澀之意,等了許久外面遲遲沒有動靜。
我叩響窗戶,沒人應我。
我餓著肚子等到日落黃昏,堅信他一定會來的。
一束橘黃色的光驟然點亮夜空。
我臉上一喜,匆忙出門,遙遙看見濃煙滾滾,尚來不及反應,便有人從背后罩上麻袋捆住了脖子。
事發突然,我來不及反應,便被鎖住了脖子。
窒息感襲來,我意識到有人要殺我,開始劇烈掙扎。
「江家骯臟至此,死有余辜。」
江景淮冷漠的聲音遙遙傳來,我動作一頓,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
數年未見,我仍然憑著只言片語就認出了江景淮。
可是,他不是報恩,而是尋仇。
我聽清了遠處人們救火的吶喊。
也有瀕死之人的慘叫。
江家欠他的,正一點點地還。
僅有的希望破滅了。
我停止了掙扎,繩子越勒越緊,模糊了我的意識。
「大人……還有那江家子嗣——」
「——私通淫亂,沉塘。」那冷漠的語氣中夾雜著厭惡,如冰刃刺進我的心。
我眼前發黑,一滴淚無聲滑落……
錯不在我。
為何我要死?
我不甘心!
江景淮,我不甘心!
「啊!!!」我用盡最后的力氣,發出憤怒的吶喊,五指狠狠扣緊兇手的手背中,血都流出來。
他吃痛,力氣更大,勒得我不得不揚起脖子,長大嘴像瀕死的魚汲取最后的空氣。
我的腳腕被捆在一處,墜上石頭。
撲通。
我渴求空氣大張的口腔成為殺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腥臭的湖水倒灌入喉,很快堵住我的七竅。
我咳嗽著,干嘔著,喘入更多的湖水,最終睜著眼,不甘地沉入黑暗。
我恨江家,恨江景淮……
我不想死,我要報仇!
滔天的恨意和痛苦再次將我包裹,我掙脫了這軀殼,再次站在院子中,望著遠處熊熊烈火。
脖頸被人勒住,套上了麻袋。
從此刻開始,我將一遍遍感受死前的痛苦。
一百年過去,我仍然怕得要死,連身體都在微微顫抖,胡亂地拍打著兇手的胳膊。
「江景淮!我殺了你!」
我不甘地發出怒吼,既然將我搶入鬼蜮,為何不殺了我!而讓我忍受這種折磨!
恢復意識的我掙扎更加激烈,雖然結局不可更改,我仍然徒勞地撕扯著兇手的皮肉,企圖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
突然,我摸到了什麼。
黑暗中,我驟然雙目大睜,不等反應,人已經沉入湖底。
再來一次,我仍然被拖著往后走。
我動作急速地抓住他的手,摸到大拇指上,這一刻,我如遭雷擊,渾身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