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債自己抵,用不著他——」
話沒說完,江景淮將我悶頭一捆,「送客。」
「鬼君,你好自為之。」
大殿中靜下來,江景淮掀開外袍,對上我一雙哭花的眼睛。
「你的心呢?」
江景淮一言不發,默默給我拭淚。
我捧住他的臉,語氣顫抖:「我讓你替我抵債了?」
「我愿意。」江景淮那副不容置喙的語氣徹底激起了我的脾氣,我騰得站起來,瞬間消失在大殿中。
江景淮追至鬼蜮邊界,將我攔下,「你干什麼去?」
我雙目猩紅,煞氣四溢,「去把你的心搶回來。」
江景淮捂住我的手,放在胸口,「已經是你的了。」
他淺淡地瞳仁中裝滿罕見的真摯和緊張。
「我不要!」我朝他怒吼,「我要完完整整的你!冥府不給我,我就掀了冥府!」
「小姑娘,你不掀,本君也要來走一趟的。」鬼蜮的邊界驟然掀起巨浪,灰沉沉的天掀開一個大口子。
口子里走出位不起眼的青衣書生,我卻在那一瞬間死死盯住了他的臉。
是湖底的書生!
當日我為厲鬼,偶然經過魚陵村,一人魚可憐兮兮伏在岸邊,光澤暗淡。
我停下腳步,問起緣由。
人魚說她叫清尾,被村民逼死后,夫君為她殉情,長眠湖底。
我動了惻隱之心,答應救他一命。
江景淮的血,是滋補尸身的好東西,我給了她匕首,要她引導「阿茵」殺死江景淮。
這樣既能達成我的目的,也可救他的心上人。
可是我竟然不知,此人就是閻羅。
江景淮第一時間拉著我護在身后,不咸不淡地開口:「閻羅大人。」
閻羅唇角帶笑:「鬼君新婚,沒帶賀禮,恕罪。」
我眼睛瞇起,四周風起,昭示著我的敵意。
江景淮安撫性地拍拍我的腦袋,一本正經地跟他談天說地,「你嚇到我夫人了。」
閻羅威壓一收,「抱歉,小夫人。」
他似乎不記得我了,兀自與江景淮談天說地。
「這次,是來同鬼君商量個事。」
閻羅入殿,自然而然地坐在了高位上。
江景淮微微一笑,也不惱,「大人請講。」
「既然債抵不了,就拿小夫人的心,一起抵。」
14
江景淮的笑慢慢僵在臉上。
哪怕生辰那日,被我一刀穿心,江景淮也沒這麼惱怒過。
冥界的天空烏云齊聚,僅有的一絲天光被阻隔在烏云之外,剎那天地變色。
江景淮聲音很輕,提醒道:「閻羅大人,這是我的地盤。」
「所以才要跟鬼君好好商量。」他語氣和緩,外頭瞧著我,「小夫人,多謝你幫我的忙。」
我身子都僵了,兩眼泛著幽紅的光,壓住想把它撕成碎片的沖動。
閻羅勾唇:「要不是你,我還不敢確定手里的把柄,是不是真的。無心之人……呵……」
無心之人,自然不是一個完整的鬼。
對上閻羅,毫無勝算。
「我夫人的事,沒得商量。」江景淮語氣溫和,然外面罡風四起,已經昭示著他動了怒,「請回吧。」
閻羅瞇了瞇眼,「你不要命了?」
「我魂飛魄散之日,諸鬼隨我一起沉入天河河底,做天河神的下酒菜。想來您也不想看見天河神羽翼漸豐,拆了您的閻羅殿。」
閻羅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
我敏銳地抓取了關鍵詞。
天河神和閻羅有舊怨。
趁著他們說話的功夫,我頂著罡風飛向天河邊。
這次我沒有猶豫,一個猛子,跳入天河。
原以為要再經歷一次生死,我卻穩穩落地,站在白骨上,不遠處是鬼將赤紅著雙眼,提刀向我砍來。
我一把攔住他,「鬼君有難,你消停一些。」
鬼將笨拙地絆了一腳,站著不動了。
我仰頭對著上空大喊:「天河神,閻羅來了。」
回音在白骨堆中傳出很遠,過了很久,女聲響起:「哦……」
「我幫你報仇。」
原本反應平淡的天河神順價接住話頭:「你拿什麼幫?」
「如我所料不錯,你勸我入輪回,便能為你自己記下一筆功德。」
她嬌笑出聲,「沒錯。只要我脫離河底,閻羅之位就是我的。」
「作為交換,你幫我把江景淮的心搶回來。」
一個明晃晃的人影出現在眼前,模糊到看不見面孔。
「小姑娘,入了輪回,就再也見不到江景淮了……人鬼殊途,永世隔絕。」話雖有勸阻之意,可難掩她語氣中的興奮。
「我不怕。」江景淮的心落在別人手中一日,我良心難安。
不就是回去做個人嗎?
女人圍著我繞來繞去,最后貼在我臉上,說:「可是你有孕了,怎麼辦呀?」
「什麼?」
我呆愣在原地。
女人戳了戳我肚子,「小公子,哈哈……好狠的心,孩子不要了?」
她最終停在我面前,光影凝聚,變成一美麗的女子。
「你不怕在你走后,鬼蜮有了新的夫人,虐待小公子?」
「他不會的。」鬼將立在原地,指著遠處的紅色花海,「每當他痛得狠了,就會坐在天河邊,胸口流出的血,變成了一望無際的朱瑾。」
鬼將語調干澀,「他在天河邊,坐了一百年,才有了花海,只是,開不了太久了。血,總有流盡的一天。」
我心口一疼,扭頭望著女人。
她明白我的意思:「放心,等你生下小公子后,我再來帶你走。」
隨著我應下,一股暖流貫穿我全身,女聲自我腦海深處傳來,「帶我去見閻羅。
」
回到岸上時,沙土四起,江景淮已經動起了手,和閻羅打得難舍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