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居然藏了起來,沒舍得用……
從那開始,我便敏銳地察覺到,太子看我的目光不一樣了。
他開始學著別人一起,將清冷的聲音放軟,叫我「阿瑤」。
他會時常送我京中流行的釵環首飾、糕點酥餅。
他在宮里,見我一面很難,可每次我進宮里玩,總能撞見他。
他看我時,帶著期待,眼里有光,像是在看月亮。
「阿瑤,你長大以后,想當太子妃嗎?」
——他曾這樣問過我。
那時的太子站在高高的城樓上,背后是瑰麗的宮墻和遙遠的落日。
他看起來總是很孤單,仿佛有背不完的書、學不完的東西。
問我時,他聲音澀澀的,小心翼翼。
他似乎在求我——求我進到這座牢籠里來,救救他,陪陪他。
可我卻看著西天那片絢麗的紅霞,想起了另一個張揚如烈焰的紅衣少年。
我笑著對太子開口,溫和卻決然:
「我不當太子妃。
「我以后是要嫁給謝玹的。
「謝玹會襲爵,我要當侯夫人。」
那一刻起,
傅淵眼里的光滅了。
他開始變得更加孤冷,眼睛里似乎總有一股化不開的陰郁。
一直到后來——
我成了沈容容,從青樓被人買出,又以琴姬的身份,入了他的東宮。
表面上,我是清瑤郡主的替身。
實際上,我卻是在替身我自己。
何其可笑?
39
我并不后悔救過傅淵。
但若再重來一次,我會乖乖地抱著我的兔子,等在一旁,不會再出手了。
那一年的秋獵圍場。
有專門負責保護他的皇宮侍衛們。
沒有我,他頂多受點罪,卻也不會死。
可就因為我出了手。
東宮里便多了九個被圍困高墻的姑娘們——
她們只因與他記憶里的我,或多或少有幾分相似,便成了坐困皇城的籠中鳥雀。
每一世重生,我都想方設法地與她們交好。
我找盡理由,日日陪她們笙歌烹茶,打發光陰。
她們罵太子的白月光。
我便陪著她們一起罵,罵得比誰都兇。
只可惜。
我不能重生回到那年的獵場。
每一個輪回,我都只能在太子的床榻上,以沈睡睡的身份醒來……
40
現如今。
我也大體摸清了郡主的招數。
她應是被逼急了。
才用出了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
她為了不做太子妃,便破釜沉舟,將「我才是真的蘇清瑤這件事」告訴了太子。
雖然不知道,這麼玄乎的事,她是怎麼解釋的。
但很顯然,太子還真的信了。
現在太子與她,反倒又成了盟友……
太子想把我搶回去。
而她,想借著太子的力,兵不血刃地把我從謝玹身邊剝離開。
直到現在,她想嫁給謝玹的心,都沒死干凈呢。
果然——
郡主的目光掃過我,又掃過傅淵,莞爾笑問:
「太子哥哥,你要不要把沈姑娘接回去?」
傅淵沒有應她的聲。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我身前。
用那雙冷郁的深眸凝視著我:
「阿瑤,跟孤回去,可好?」
他此時說話的語氣,像極了當年落日宮樓下,問我那一句——
「阿瑤,你長大以后,想當太子妃嗎?」
他的執念沒有變。
我的選擇也一如當年。
「殿下說笑了,我好不容易出來的,又怎會再回去?」
傅淵的臉上劃過一絲不甘的怒意,卻又很快平復。
他勾起一抹苦澀而自嘲的弧度:
「阿瑤,你一直不懂我。
「而我也始終不知道,到底該做些什麼才能真的討你喜歡。
「蘇將軍死后,我以為你入宮三年,終于肯叫我太子哥哥,肯對我笑了……
「可原來,那都不是你……」
我看了傅淵一眼,又將目光掃向似笑非笑的清瑤郡主。
——那當然都不是我。
那三年間,清瑤郡主占用了我的身體。
她進了宮,在系統的指引下,模仿我的一舉一動,開始攻略宮里每一個對她有利的人。
她利用了「白月光」這一身份優勢。
用我極其不齒的手段,勾吊著太子的胃口。
直到把太子的好感度,攻略完成。
到了后來,她甚至還用同樣的招數去攻略謝玹。
可謝小郎君那人吧。
不僅舌頭毒,眼睛也毒。
他看穿了她那套釣魚養魚的把戲。
并堅信,那不是我。
他開始尋我,為此不惜去查閱各種奇詭異事。
直到,我每一世以沈睡睡的身份,投入他懷。
沈睡睡、阿瑤、郡主……這些身份。
謝玹一一都分得清。
——可傅淵,卻沉睡在清瑤郡主為他織造的夢里。
他分不清。
41
我淡淡地笑著,開口問傅淵:
「殿下是真的非我不可嗎?
「那些東宮里的替身,又做何意?
「殿下不妨捫心自問,喜歡的究竟是我?還是年少時那一道求而不得的影子?」
傅淵聞言愣住。
他的神情像是陷入了回憶里。
我便趁勢繼續攻陷:
「殿下可還記得,在七夕的前一日,你曾答應過我,會給我一道賞賜?
「請殿下放了東宮里那些替身吧。」
傅淵直勾勾地盯著我。
須臾之后,他對著我,彎了彎唇角:
「孤說的是,若能娶到阿瑤,才會給沈容容賞賜。我可以把她們放了,可是阿瑤呢?會回來嗎?」
他臉色微微泛白,露出了那抹病態偏執的笑:
「影子是你,求而不得是你。孤的太子妃,也該是你。」
我默了默。
我不想再和他說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