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檀沒命似的趕著馬追上來,他的護衛彈了顆石子,驚動了我的馬,我被顛下馬背。
宋檀在不遠處翻身下來,拖著步子走向我,血染紅他半片衣襟。
我不敢相信,我想殺了他,可他居然負傷追了上來。
「宋檀,你不要命了!」
他蹲在我身前,笑道:「孤說過,孤會護你周全,以前會,現在依然會。」
他伸出染血的手撫著我的臉,喃喃問我:「阿蒲,你可看清了,我是誰。」
他眼里有瘋狂、有期待,有放空的失神,仿佛透過現在,想到過去某一瞬。
見我不答話,他笑:「是我啊,我是宋檀,拼死救你的人是我,不是秦方止,永遠都不會是他秦方止!」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冷冷地瞪著他。
「你忘了,阿蒲,你真是個沒有心的女人,你傷透了我。」
他猛地抱住我,「十三歲那年你遇險,明明是我救了你,我為你挨刀子,可你喊的卻是秦方止的名字。」
我微怔,「我知道是你救了我……」
「可是你喊的是秦方止的名字!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卻喊著別人的名字。」
他粗聲打斷我。
「明明是我救了你,可你遇險時期待的人卻不是我,你讓我像一個笑話。」
當年獲救時我根本就沒有意識,即便我喊的是秦方止的名字,他那時是我家府兵的總教頭,我希望他來救我又有什麼不對?
「所以,你就因為我神智不清時喊出的一個名字,一直記恨著我。」
我突然反應過來,宋檀對我的態度,便是那時候冷下來的。
「它不止是一個名字!孤對你那麼好,你怎麼能想著其他男人!阿蒲,你心里明明裝著別人,卻裝作愛我的樣子留在我身邊,孤是未來天子,怎麼甘心做旁人的替身!」
他停下來,似乎是想聽我說些什麼,可我只覺得荒謬,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不過,孤想通了,與其看著你嫁給別人,還不如你心里揣著旁人,留在孤身邊,孤得不到你的心,得到你的人也是好的。」
他把頭埋在我的頸窩來回磨蹭,就像一只尋求安慰的小獸。
「阿蒲,你休想從孤身邊逃走,孤說了,即便你死,也是我太子府的鬼。」
他身后,幾個護衛已經全部倒地。
秦方止抽刀劈下,宋檀的血濺了我一臉。
他倒吸一口冷氣,嘔出的血順著我的脖子往衣服里灌。
「阿蒲,你記住,孤就是死了……也是你的……夫……」
秦方止把他從我身上踹開,漠然道:「他識破了我們的計劃,不能留了。」
宋檀居然就這樣咽氣了。
若他不追來,他本可以不用死的。
他是看破了我的計劃才來的,還是說,真以為我遭了難,所以趕來救我?
……罷了,這些都不重要了。
「真的會有人因為一個名字,賭氣賭上好幾年嗎?」
我看著宋檀那張死不瞑目的臉。
秦方止將我從地上抱了起來,只說不知道,「反正我不會。」
他頓了一頓,告訴我當年的真相。
「我本可以早一天救出你,但宋檀為了讓你感激他的救命之恩,砍斷了我的馬腿,等我再趕過去的時候,你已經被他帶走了。」
秦方止說,這一切都不是我的錯,我只是宋檀偏執幼稚的人生中,一個無辜的受害者。
14.
之后的幾年,我時常會夢到宋檀,夢里我與他隔著一條河,他渾身是血,站在對岸朝我揮手。
「阿蒲……是我……我是你的夫……我來接你了……」
那些聲音離我很近。
無數次我被夢魘住,都是春蕪搖晃著將我叫醒。
她三跪九叩,去天山上替我求了一尊佛放在床頭,慢慢的,我的夢魘好了許多。
我與春蕪安家的地方離青州城很近,閑時我會帶她到城里去采買。
有一回,我在街角看見一個裸著下半身的女人,有個男人騎在她身上發泄過獸欲后,扔給她一個銅板。
聽人說,女人是幾年前來這兒的旅客,被一伙人糟蹋后光著身子綁在馬上,在城里跑了三圈,然后就瘋了。
女人名叫海珠,因為她嘴里總是在嘟囔:「海珠、海珠、我的西海珠……」
春蕪小臉煞白,問我要不要幫幫她。
我想了想,還是算了吧。
善惡輪回終有報,我不是菩薩,管不了那許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