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氣,強令自己鎮定下來:「你們是誰?」
大概是沒看到預料中閨閣女子被嚇得花容失色的場景,此人十分不滿,拿手中劍尖挑起我下巴,細細端詳:
「倒是貌美,只可惜瘦得過頭,一臉病弱向,恐怕玩不了幾回就沒了。」
話里的深意已經不加掩飾。
我只來得及慶幸早上出門時沒帶上綺月。
很快,我被捆了手腳,堵了嘴,換進一輛十分狹小的馬車里,一路疾馳。
遇伏的地方雖然偏僻,卻很快就要有學堂下學的馬車路過,到時勢必會發現這一地的尸體。
究竟是誰,會這麼大膽?
我還沒來得及思考出結果,卻已經在劇烈的顛簸中昏迷過去。
再睜眼,馬車仍在飛馳中,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夜色靜謐,那擄走我的幾個人語氣卻很急促:「后面的人快追上來了!」
「怎麼辦,來不及了!」
接著馬車停下,那黑衣蒙面之人猛地掀了車簾進來,一手捏住我衣襟,猛地往下一扯,露出雪白圓潤的肩頭。
冷風灌進來,我想咳嗽,卻被堵了嘴,咳不出來,幾乎要背過氣去。
好不容易緩過勁來,身上的襖裙已經被撕扯得一團亂。
那人猶嫌不夠,提劍在我肩上劃了一道,鮮血汩汩而出。
他用白帕子沾了一點,扔在地上,接著便停了馬車,帶著他的同伴跳車而逃。
冬天還沒有過去,我衣不蔽體地躺在馬車上。
寒風凜冽,很快吹得我失去知覺,卻又在仰躺間,想起某幾個車簾被風吹起的時刻,得以窺見滿天星斗。
那只手落在我肩頭的瞬間,我就想明白了。
大張旗鼓地綁走我,就是為了讓所有人都知道。
而如今我一身狼藉地躺在這里,寒風吹半夜就沒命了。
即便僥幸有人來救,無論救我的是誰,見此情境,姜家獨女姜笛失貞的消息還是會飛快傳遍京城。
暗算我的人是誰?
覬覦姜家許久的叔伯,想拉我爹上船未果的七皇子,還是……
我還沒來得及想出答案,忽然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睛。
這雙眼落在我身上,先是愕然、驚喜,等看到我如今的模樣,又變成了烈烈燃燒的火焰。
賀聞秋蹲下身來,拿下我口中的布巾,用匕首挑斷了我身上的繩子。
然后用他厚厚的披風,把我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無意中觸到我的指尖都在輕輕發抖。
我緩過神來,開始拼命咳嗽,咳著咳著,一口鮮紅的血就吐在他披風上。
我說:「對不起啊賀公子,弄臟了你的衣服。」
想問的話還有很多,比如我爹到底有沒有真的去賀家再揍你一頓,比如你是怎麼追來的,比如曾經的賀聞秋病弱內斂,你是如何變成如今這副模樣的?
但我什麼也說不出來。
因為只要一張口,就會有血從喉嚨里涌出來。
在此之前,我想過無數次自己的死法,大都是挺著再喝幾年的藥,熬到油盡燈枯之時再撒手人寰。
那時候,姜家至少已經有了一個繼承人,是我的孩子。
我沒想過是今天。
賀聞秋紅著眼睛,把我攬進懷里,一聲又一聲地說:「對不起。」
他有什麼好道歉的呢。
我又一次,昏了過去。
昏迷后發生的事,都是我醒來后,綺月告訴我的。
她說賀聞秋巡街路過姜家,原本想見一見我,卻聽綺月說我去學堂拿東西了。
于是一路折過去,半道就發現了插著箭矢的馬車和地上的尸體。
他帶人一路向北,追到京城外近百里的地方,終于救下我。
然而我卻發起高熱,連日昏睡不醒,幾乎命懸一線。
郎中一波又一波地來,最后甚至驚動了宮里的太醫,拿數百年的老參吊住了我的命。
再后來,見我仍未醒來,賀聞秋帶著一百零八抬聘禮上門求娶,自請為我沖喜。
「這就是我醒來后滿屋喜字,桌上還有龍鳳花燭的原因嗎?」
我倚在床頭,嗓音里尚帶著幾分虛弱。
床前的賀聞秋一臉認真地點頭:「你在病中不方便移動,今后我們暫時住在姜家。」
兜兜轉轉,這人還是實現了他入姜家做贅婿的夢想。
我想笑,可只是稍稍動一下,又不由自主地開始咳嗽。
喉嚨涌上一股甜腥味,我瞥到旁邊賀聞秋滿面緊張,到底是把那口血咽了下去。
高熱初退,我整個人發倦,沒一會兒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8
一直到半月后,春日將至時,我才能下地行走,算是徹底痊愈。
成婚這件事,我似乎很自然地接受了。
又或者是因為,哪怕已經成親一月有余,我與賀聞秋仍舊是分房睡的。
除去每日會一同用膳、他時不時來我房中送些宵夜之外,和從前并無區別。
這些天,賀聞秋早出晚歸,身上總帶著肅殺的冷氣。
我原本以為他有什麼差事要辦,直到那天深夜,他遲遲未歸,回來時身上卻帶著傷。
我翻出傷藥,小心翼翼地給他胸前的傷口上藥。
晃動的燭光下,他的肌肉線條顯得格外漂亮,只是碰上去卻是緊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