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時候人就很容易袒露心聲,包括我自己。
黑夜里,五個年齡相仿的女孩子又哭又笑,睡得橫七豎八。
而那些吐露給黑夜的心事,都漸漸地沉寂了下來。
第二天上午,我爸作為新娘的親舅舅,也來了大姑家。
不過,劉萍沒來。
我尋了個空兒,去問他:「阿姨怎麼不來?」
周圍熱鬧歡快,我爸也十分松弛平和:「你劉阿姨還要上班呢,過會兒直接來吃飯。」
這不是天助我也嗎?
我伸手向他:「我手機沒話費了,直接斷網了,你幫我充 100 塊錢唄。」
以前也發生過這樣的事,我沒話費了就直接找爸爸,因此他不疑有他,把手機遞給我:「你自己弄,我弄不來。」
我爸的話費是單位交的,這麼多年,他沒自己充過話費。
我接過手機,慢吞吞地點開支付寶。
另一廂,表姐從房間走出來,提著裙擺:「小舅,快過來,咱們一起拍幾張照片呀!」
我爸樂呵呵的,拔腿就走:「哎,來了。」
完全把手機忘在了腦后。
我鉆進了衛生間,反鎖了門,點開我爸的微信,開始以「劉」為關鍵詞檢索。
略過了小老頭兒和劉萍黏黏糊糊的聊天記錄,我鎖定了一個叫作「劉立強」的男人。
點開和他的對話框,赫然出現一條「謝謝你啊,姐夫」,再下面一條是「等我回款了,就把錢還給你。」
我爸回了個握手的 emoji 小表情。
就是他無疑了!
我連忙掏出手機,把這兩句話拍了下來,發給我學法的學長。
很快,學長的消息回了過來:「這兩句話確實可以證明他和你爸爸之間存在債務關系,但是要滿足你訴訟必贏的愿望的話,還需要有金額和具體的還款日期。
」
我再往上翻了翻,確實沒找到其他涉及這 20 萬的信息。
大概是我爸用銀行卡打了錢,所以微信聊天記錄里只有這沒頭沒尾的兩句話。
于是我模仿著我爸平時的語氣,給劉立強發了一句話:
「立強你好,上個月借給你的 20 萬能否在今年年底歸還?有急用。」
衛生間外都是喧嘩笑鬧,好像是新郎來接親了,大家正在給他設關卡。
衛生間里,安靜得能聽見我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咚」!
「嗡」!
手機短促地振動一聲,劉立強回消息了!
「姐夫,確實現在手頭緊,年底也不一定能回款。回到款一定還你,好吧?」
我打字:立強,能否給我一個具體期限?
那邊顯示「正在輸入中」,顯示了好幾分鐘。
外面的笑鬧一浪高過一浪,我卻突然聽見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媛媛!伴娘呢?快找找她。」
心跳得越發厲害,我死死地盯著對話框,真正感覺自己就像熱鍋上的螞蟻。
呼喊聲越來越近了,衛生間的門把手也被擰了一擰。
我爸的大嗓門響在門外:「媛媛,你在里面嗎?」
話音剛落,手機振動了一下。
劉立強:明年四月份吧,姐夫,讓我緩一緩。
我迅速地回:好的。
截圖,發給我自己,我再轉發給學法的學長,得到他肯定的答復后,又快速置頂了我的微信、家族群的微信,把劉立強的聊天框踩了下去。
我擰開了衛生間的門,昂首挺胸、面帶微笑地,把手機遞還給了我爸。
「剛不小心按熄屏了,又不知道你手機密碼,就沒充值。」
他嘀咕:「手機密碼就是你生日啊,你不知道嗎?」
我愣了一下。
說得矯情點兒,在這滿堂鬧哄哄的景象里,在我滿心「干了件大事」的歡喜里,我爸這句話,好像一杯水,澆在了我巖漿迸裂般滾燙的心里。
不多,就一杯。
但,這一杯又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這個小老頭兒,軟弱、愚蠢、好色、守舊,卻偏偏有那麼一絲溫情,露出了馬腳,被我發現了。
他把解鎖后的手機遞給我:「你自己弄吧。愣著干嘛?拿著啊。」
我笨拙地點開支付寶,充了 10 塊錢。
他拿著手機走遠了,自得其樂地哼著小調。
我整理了心情,混入其他伴娘之中,一起接新郎遞過來的紅包。
另一邊,手機連著振動好幾下,葉子給我發了消息。
:書桓又來找如萍吃飯了,今天吃的是西餐
:你別說,如萍還挺少女,什麼小拳拳捶你胸口,這說來就來啊
: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這算工傷吧?
:[視頻]
:[視頻]
我點開視頻看。
第一段視頻,是劉萍和「何書桓」并肩走著的畫面,如葉子所說,「何書桓」摟著劉萍的腰,兩人親昵耳語,劉萍也許是惱了,轉身捶了他一記。
第二段視頻,是兩人坐在靠窗的桌邊,你切一塊牛排,我喂你一口意面。
劉萍穿的那身貂,正是昨天她有意無意在我面前炫耀「你爸審美好,會挑衣服」的那件。
我竟有點兒同情我爸了。
他信任的女人,穿著他給買的貂皮大衣,依偎在別的男人懷里甜笑。
愛是一道光,綠得人心慌。
劉萍的「弟弟」欠錢的證據已經拿到了,她出軌綠我爸的證據也已經拿到了。
盡管我非常想撕她,但我還要再等一等。
今天是表姐的大喜之日,一輩子就一次的婚禮,不能被毀。
起碼,要等婚宴結束。
晚宴上,劉萍姍姍來遲,人未至聲先聞:「哎呀,真不好意思,我們店生意太好了,來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