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見周圍有太監宮女尖叫的聲音「太子妃落水了」,我被聞訊趕來的太后命侍衛拿下。
被壓著跪在地上的那一刻,我真的想流淚了。
趙珩,原來你這樣歡喜的姑娘,原不是很好的人。
3
太子妃小產了,太后原是那樣端莊的女人,卻忍不住怒火當眾掌摑了我。我說,我沒推她。
太后反手又給了我一個巴掌,長長的護甲在我臉上刮出血來,一張柔善的面孔變得可憎起來:「你沒推如是,難不成是如是自己跳下去的?」
聞訊被傳召進宮的我娘卻扯住我的袖子,好好的一個誥命夫人,卻跪在太后的腳下求情,一張臉徒生憊老:「太后娘娘息怒,卿卿只是一時氣上了頭,才做出這樣荒唐的舉動。」
我突然僵住,轉頭看向我娘,很慢地重復道:「娘。卿卿真的沒有推她。」
娘親嘆了口氣,眼底難免有些失望,只是還生出了些疲憊和自責:「怪我和你爹,自幼太慣著你了。我知道你與陛下多年情誼,只是這次,到底是過分了。」
我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環視了周圍,剛剛如此屈辱地挨巴掌時我沒哭,現在眼淚卻大滴大滴地掉下來,你怎麼能不信我,你可是我娘啊。
往下流的淚漬進我臉上的破損里,痛得叫人十分清醒。倘若我是旁人,也該覺得是我推了應如是。
瞧我究竟是做了些什麼事情啊,怎麼就成了如今這個連自己都厭惡的模樣。
我聽見邊上有宮婢在竊竊私語:「聽說側妃纏了新登基的陛下多年,可是陛下卻和太子妃一見鐘情。
」
「太子妃病好才多久啊,若非張太醫醫術高超,再經這一小產,恐怕人都該去了。側妃心腸真是歹毒。」
有太監一聲「皇上到」,緊接著就是趙珩黑底云紋的鞋邁了進來,冕服威儀,他走到我面前,蹲下來,掐住我的下頜。
我從未見過趙珩這樣落魄的模樣,鬢發都散下來些許,眼眶都微紅,下頜線咬得很緊。
趙珩一字一頓地問:「李卿卿,是不是你?」
我仰著頭,他的力氣很大,掐得我很痛,像是壓著無盡的恨意,我笑了一聲,說:「是。是我推的。」
他閉了閉眼,手往下移像是壓不住火,落在了我纖細的脖頸上,有一瞬間我以為他要殺了我。我看著他向來好看的唇抿起來,想起來那年上元節燈火流麗,他取下一盞漂亮的兔兒燈,也是這樣抿著唇紅著耳尖遞給我,他說,卿卿,給你。
收攏的那一瞬間,我卻微笑起來,我想也好,這樣也好。
趙珩怔住,即將收攏的手放開,我被他甩到了一邊。母親大概是被嚇到了現在才反應過來,跪伏在趙珩腳邊:「卿卿只是糊涂,陛下暫且息怒。」
趙珩側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許久才道:「德行有失,不配為后,李卿卿,奪其名位。」
我劇烈地咳嗽起來,卻大笑了起來,周圍的嘈雜都被我這不合時宜的大笑給壓了下去,連趙珩的怒氣都被我這像是瘋癲的行為給怔住。
我聲音還有些啞,我說:「你娶親的時候,我曾回來看過,從西北偷溜回來,差點死在路上。你騎著高頭馬穿著喜服迎親,很好看,周遭百姓都在替你高興,其實,如果你早一些告訴我,你不會娶我,我也會替你高興的,我也不想當這樣難堪的壞人。
可你沒有。」
「我年少時渴慕嫁第一等好兒郎,卻沒想到是為人妾室,新婚夜的蓋頭都沒人掀,其實我也想問問你,記不記得那個會跳胡旋舞的卿卿,跟了你很多年的卿卿,會翻墻來看你的卿卿,陪你背書卻總是睡著的卿卿。可是我想,答案其實很明顯了,我何必自取其辱呢?你只記得應如是。我什麼都不是。」
邊上的亂成一堆,我卻感覺自己像個局外人,這些榮辱都與我沒有關系。
我靜靜地看著他,突然問他:「趙珩,你知道我現在什麼感受嗎?」
他垂下眼看我,眼尾還有盛怒之下的戾紅。
我微笑著說:「我覺得惡心。你聽清了嗎,你怎麼能配得上這麼多年我這樣誠摯的歡喜。可是剛剛那一瞬間,也許從更早開始,我對你所作所為已生不出太多感受了,不覺歡喜、也不覺難過。我甚至想,你和應如是生下的孩子大概長得很可愛。我其實有些遺憾,我遺憾不該遇見你的。」
「剛剛你的旨意中可以再加上一句嗎,就,你我永世不得相見好了,與君長訣。趙珩,我真后悔見到你。」
我說完這句話,胸懷之中倒是有了釋懷一樣的輕松,可是卻見著趙珩的臉色一寸一寸變白,像是壓抑不住痛苦一般轉頭咳嗽了起來,連呼吸也急促。
他伸出手來,像是想觸碰我的臉,手指卻顫得厲害。
我說:「你別碰我,我嫌臟,太子哥哥。」
我歪著頭道,像是從前很多句很自然的話,我時常高興地跟著他喊太子哥哥太子哥哥,誰能想到最后一句竟然是這樣的話。
趙珩,我嫌你臟。
他蒼白的指尖頓住,很用力地蜷縮進袖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