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不等我回話,嗤笑著輕踢馬肚,馬蹄嘚嘚向前,躍進公主府。
完顏術逗周呂榮便像逗狗一樣,惹得他追在馬屁股后頭顛顛地跑。
整場宴會我如坐針氈,總忍不住去看完顏術。
他躺在秋畫懷里,美酒一杯接一杯,活脫脫一個昏庸浪子。
我頭疼得厲害。
便算是我請他替我贖出秋畫吧,但剩下的事,我早有安排,并不用他以身犯險去做周呂榮的活靶子。
可我越不想與他牽扯,他卻越要攪和進我的事里來,這關系是越來越脫不開了。
周呂榮眼神陰鷙,像是隨時要撲上去將完顏術的腦袋擰斷。
蕭錦鶴自然不會放他胡鬧,他冷冷警告兩句,周呂榮也只好憤憤不平地作罷。
19.
酒過三巡,陳懷昱突然被推到長公主座前。
周呂榮獻寶似的笑:「殿下今日興致高,我給您找個樂子,我這朋友口技一流,伴著月明,不如讓他表演一段。」
長公主與圣上兄妹情深,在大齊,所有人都得拍她的馬屁,連皇后也不例外。
她懶掃一眼陳懷昱,哼道:「青頭瓜一個,也敢吹噓一流,去,少來添堵。」
周呂榮笑容更盛,坐在她腳邊裝孝子賢孫。
「殿下自是見過大世面的,您向來寬厚,便給個機會指導指導他,與他施舍些恩澤吧。」
陳懷昱一直不卑不亢地站在一旁,他的視線與我相交,只是事不關己地笑笑。
周呂榮與他使了個眼色,他抬袖掩口,一出聲,技驚四座。
他學鳥叫,能叫你聽出春和日麗落英繽紛,他學蟬鳴,能叫你聽出魚游淺灘波光粼粼。
今夜因有他在,連酒的滋味都多添三分快意。
他操著一口方言,說了出喜劇,逗得長公主哈哈大笑。
我的心卻涼了半截。
雖然口音不同,但這聲音,明擺著就是那夜與珍兒交談之人。
陳懷昱藏得太深了,我寒毛直豎。
他正在朝我笑,可這笑看在我眼里,已沒有清風明月之感。
他的笑里充滿偽善與狡猾,他裝著與世無爭的性子,竟然在我羅府內動手腳,瞞天過海,騙過我那身經百戰的父親……
他整日與周呂榮混在一起,看來也并不是真心交往。
她安排珍兒試圖嫁給蕭錦鶴,自己又在周呂榮身邊潛伏,他在為誰辦事?
我心里亂得厲害,這不是我一個人能解決的事了。
我得快些拿下珍兒,剩下的,就交給父親去查明吧。
20.
周呂榮去胭脂坊要說法,卻被人堵得說不出話:咱們大齊的貴族難道也要像那些蠻夷一般,強取豪奪不守禮節?
他近日被幾個長輩輪番敲打,還有蕭錦鶴這個晚輩也勸他謹言慎行,他可是憋了一肚子火。
只需再添一把柴。
市井流言一夜間四起。
說是周家公子敗給了敵國質子,愛寵被搶,卻屁都不敢放一個,還以為多厲害的人,原來是個慫貨,只敢欺負咱們大齊子民,若是兩國交戰,他這個軟骨頭第一個跪下。
我頂著張丑臉,坐在四海閣對面,視野正好看到周呂榮的包廂。
他氣得連摔幾個杯子,小二跪在地上收拾,陳懷昱在他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麼,他才慢慢冷靜下來。
過了會兒,從四海閣里遞來張紙條:夏狩、射殺。
我騰地站起身,沒想到,陳懷昱竟這樣大膽,這是要攛掇周呂榮弄死完顏術。
完顏術若死了,正好給完顏氏一個發動戰爭的借口,那群長在馬背上的人,最愛掠奪。
反觀我朝中無人,大將已老,青黃不接,吃了十幾年的老本……
圣上若想避免爭端,恐怕,得獻祭幾顆人頭。
首當其沖的,便是周呂榮,可他的分量哪里頂得上敵國皇子?若有必要,或許就得犧牲蕭錦鶴。
我毫不懷疑這件事,圣上膝下皇子眾多,少了一個蕭錦鶴,還有蕭錦旭、蕭錦蘭等,總少不了人繼承大統。
若真到那一步,或許還能為他賺一個大義滅親、心懷蒼生的美譽。
陳懷昱夠狠。
我猜到他會攛掇周呂榮犯錯,但沒想到他玩得這麼大。
他這是在拿天下人的性命做賭注,他怎麼敢對完顏術下死手。
我想起他方才不經意瞥見我,便是不認識,也那樣文質彬彬與我頷首。
他眉眼間的云淡風輕,不沾染絲毫功利,他的不疾不徐,恰到好處地藏起他的所有陰暗。
他用最無所謂的口吻,將天下人的命運玩弄在舌尖。
這個人,實在太可怕了。
我幾乎是一路狂奔,見到完顏術的時候,心臟都快從嘴巴里跳出來了。
「夏、夏、夏……」
他捏住我兩片嘴,等我緩過氣來,才松手道:「現在說。」
我連吞兩杯茶水,每說一個字,嗓子都疼得要命。
「夏狩會,務必小心,沒準兒周呂榮要對殿下下死手。」
他擰著眉頭,「就為說這個,至于這麼著急?」
我瘋狂點頭,當然至于!
若完顏術大意,若他死了,到時候我是不必再嫁給蕭錦鶴,但我卻成了大齊的罪人,我總不能拿天下人的性命開玩笑。
完顏術似乎誤會了我的意思。
他的眼神忽然變得很柔很柔,像風吹湖面帶起的漣漪,看得我有點臉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