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前緩緩將床幔一點一點掀起來,便看到了縮在床角的公主。
她那般嬌嫩,原本是應該嫁給一位好郎君,被好好疼愛的。
如今躺在床上像一只折翼的枯蝶。
她那沒被被子蓋住的地方青紅一片,被欺負成這樣卻沒有叫喊一聲。
我目光往上移,便看到了她原本水潤的唇上、眼下一片血色。
「疼嗎?公主。」我手指微微發顫地掠過被她咬出血的下唇。
她搖了搖頭,眼角的淚卻直接滾下來。
我抱著她去清洗,才發現了她手里緊緊握住的東西。
那個大汗口中的小玩意。
是我在她及笄那天,掛在她脖子上的平安鎖。
13.
大汗的大夫人不喜歡公主,因為大汗一連數日都宿在公主的房里。
她說公主是妖妃,會毀了突厥的氣運。
公主從來都不反駁,她每日都坐在院子里,看看天,看看草,看看大周的方向。
「你以為你是大周的公主,便可以對本宮無理?」大夫人見公主這副樣子,一杯茶直接潑過來。
我擋在公主面前,滾燙的茶直接潑到了我的手上。
公主終于有了反應,心疼地看著我被燙紅的手。
「都說大周公主愛好獨特,原來是喜歡這樣的閹人。」大夫人走近一步,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倒是有些姿色,不怪公主走哪兒都帶著。」
她俯身看向公主:「可惜啊,不是個男人。」
這是公主第一次動怒。
她站起來給了大夫人一巴掌。
「本公主的人,容不得你說一個字。」公主拉著我的手,直接轉身進了屋。
不知道大夫人是怎麼跟大汗說的這件事,大汗直接派了人要拉走我。
公主將我攔在身后,一直等到大汗過來。
大汗說我是個閹人,不該出現在這里,會毀了突厥的士氣。
公主護著我,就像是她小時候遇到害怕的蟲子,我護著她那般。
她冷聲對大汗說:「他若是死了,本公主便也活不成。」
雖說大周是為了求和才把公主送來和親的,若是公主當真這麼快在突厥死了,皇上一定是不會放過突厥的。
大汗也明白這個道理。
最后他放過了我,命人檢查了我閹人的身份便離開。
也再沒有寵幸過公主。
這對公主來說,也是放過了她。
剛開始大夫人還會帶著人來羞辱公主一番,公主便裝作沒聽見。
她還會在夜里悄悄對我說:「我就當是被狗咬了,會叫的母狗咬人不疼的,云生。」
興許是覺得這樣粗魯的話不應當從一位公主口中說出來,又「噗嗤」一聲笑出來。
見她一雙眼睛彎彎,我那千瘡百孔的心才稍稍好受一點。
好似我們又回到了皇宮,那無數個夜里,她在睡之前都會拉著我說一些俏皮的話。
這樣的日子過著,竟有了幾分安逸。
若是能這般陪著公主老去,來世便是讓我做牛做馬做畜生也值得。
可到底老天不會讓我如意。
大汗病了。
不知道是怎麼病的,突然便一病不起了。
此時他的兩個兒子便開始爭奪繼承人之位。
可以預見的是,只要大汗一死,便會面臨一場內戰。
那麼恨大汗的我,在此時卻期盼著大汗能安然無恙。
只要他安然無恙,我和公主才能繼續過著這般安靜祥和的日子。
但是他沒有。
他死了。
死之前沒有定下繼承人。
突厥很快便展開了一場內戰,連大汗的后宮都沒能幸免地卷入這場戰爭中。
我看著四處逃竄的宮人,頭一次有了帶公主逃離這里的大膽想法。
這個時候兩個繼承人都無暇顧及后宮,誰又會在乎大汗的其中一個女人去了哪兒呢?
「云生。」公主小心翼翼地跟在我身后,小聲叫了我一聲。
我回頭看她,她小心翼翼抱著懷里的東西,面上都是雀躍。
好像我帶她從一堆死人身上踏過,只是曾經我陪她在孩童時期玩的任何一個游戲。
「我們去哪兒?」
我牽緊她的手,笑著對她說:「我們去一座山上,我在那里為您種一山的薔薇。」
14.
繼承人爭奪戰很快便結束,由大汗那位殘虐無比的大王子勝出。
聽聞從這位大王子的帳中抬出去的女尸不計其數,是個會吃人的畜生。
按照突厥舊例,繼承人將會繼承上一任大汗的所有東西,包括女人。
而公主的美貌早就傳遍了突厥,繼承人若是要繼承大汗的女人,第一個想到的自然就是公主。
然后便發現公主不見了。
新大汗立即派出一隊人馬在整個突厥地界搜尋我和公主。
明明只要再有一日,只要再有一日,我便能帶著公主順利逃回大周。
我帶著公主躲開前來抓我們的突厥人,躲進了一座山上。
躲在那個昏暗的山洞里,公主問我:「云生,你說老天爺是不是不喜歡我。」
沒有人會不喜歡她。
老天爺是不喜歡我。
他可能覺得我這偷來的八年早該還了,卻還總是奢望能有一個好結局。
「公主,那座山上我后來還種上了百合花。」我擁著發抖的她,從山洞口望出去,看向一個方向,「您最喜歡吃的紅薯土豆也種了不少,您若是能去看一看,一定會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