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年,他每個月初都會給我捎來一百兩。
我沒客氣,分文不剩。
「沒有仇恨,只說利益。」我道。
喬敏亦要富可敵國,完成他爹和哥哥的遺愿。
怎麼才能富可敵國?他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們可以一起努力。
他在賭,我也在賭。
他說我們像陰溝里的老鼠,邪惡又骯臟。
我說別怕,事成后我們花錢買史官的筆,喬敏亦笑著說這也是個好辦法。
我回去讀了蠻子首領寫的信。
字很丑,但確確實實是他的字和章。
我認真盯著上面的字,細細臨摹,又翻了一塊雞血石,刻了一塊章。
十天后,宋巖的回信到了。
他一一給我答復,說可以幫我回京,重新給我一個身份,讓我做他的妾。
宋巖的字好看,比蠻子的丑字好臨摹。
我是識得他的字,但可惜抄家突然,我沒來得及捎著一封。
兩日后,我寫好回信,找到喬敏亦,「再幫我送去給首領,要說的話都在信中。」
喬敏亦應是,當即走了。
信的內容很簡單,我答應殺了蕭行,問他可借兵多少。還告訴他朝廷兵馬十月初二攻打漠北,請他初三出兵。
四日后,喬敏亦帶著回信回來了。
隔一日我給宋巖回了信。
這次我沒找喬敏亦,而是親自揣著信去郵驛站。
郵吏騎馬出城時,我站在路口親自目送離開。
回家的時候,我在路口買了半斤酒,一些肉菜。
剛收拾好,蕭行推門而入,視線在我正縫的皮草上打了個轉。
「給誰做的?」他在桌邊坐下,上面擺著碗筷酒菜,「有客人來?」
他風塵仆仆,臉上還有冷風割裂的憔悴。
人也瘦了不少,唯一雙眼睛還能看。
我將衣服提起來,「將軍試試?」
蕭行試了,大小正合適。
「我再訂三粒扣子就行了。」
我幫他脫,他卻撫著衣服,悶聲道:「不急。讓我先穿穿。」
我應是,指了指桌上的酒菜,「沒吃飯吧,酒還是溫的,正好可以喝。」
我給他倒上酒。
蕭行盯著面前的那杯酒,手指叩著桌面,又看向我,眼底猩紅。
「怎麼了?」我問他,「太累了嗎?」
「沒什麼,聞著酒香,感動自己有了個家,而已。」蕭行端起酒,酒杯擱在唇邊,喝前他又問我,「真讓我喝?」
我點頭。
「就是給將軍準備的。」我笑著道,「上回將軍生氣了,這酒就當我給您賠罪了。」
他攥著杯子,指尖發白,忽然抬頭將酒送入喉!
又垂眸看向我。
「聞著香,喝著卻割喉!」他將酒杯丟在桌上,譏諷地盯著我,「是蕭某眼拙,識錯酒了!」
9
蕭行氣息不穩。
我主動握住了他的手。
「我來漠北半年,將軍還不曾陪我出門,旁人都要覺得我這將軍夫人的頭銜,是自封的。」
他的手掌寬厚溫暖,手心有薄薄的繭子,還有一道疤。
我撓了撓那道疤,回頭沖著他笑。
他眼底有疑惑。
我們第一次一起上街。
今天的天氣很好。
我停在賣酒的老伯面前,笑著道:「我家將軍說你的酒極好。」
老伯一個勁地作揖,又送了半斤給蕭行提著。
蕭行付了錢提著酒壺,視線掃過我們相握的手,又看向我。
百姓把他圍住,都來問他要是朝廷來兵攻打,大家要做什麼。
城中的民兵可要上陣。
蕭行交代大家守城不出就行,他說著,忽然一頓,猛地攥緊了我的手。
噗——
他噴出一口血來。
爾后盯著我,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街上安靜了,就連風都停了。
接著,滿街喧嘩起來。
哭聲四起。
我蹲在蕭行身邊,手依舊被他握著,他沒有閉眼,正直勾勾地看著我。
九月二十七,蕭行中了劇毒,藥石難醫,僅續著一口氣。
滿街人為證。
蕭行被抬去了軍營。
晚上我坐在桌邊,被我娘指著鼻子罵:「云屏卿,你和你爹一模一樣,不擇手段目光短淺!」
我爹投奔太子時,我娘就反對。
「這些事你不懂,我自有計較。」我對我娘道。
我娘聽著跌坐在椅子上,因為這是我爹當年回她的話,若干年后,她的女兒又用這句話來回她。
「你奸可以,可你不能害忠良,那是蕭行,蕭行啊!」我娘道。
我沒說話。
「作孽!」我娘失魂落魄地出去,「你云家世代被人罵,和我沒關系,我不管了,不管了!」
九月二十九,蕭行沒醒。
漠北軍心雖急但不亂,這就是蕭行的能力,他就是真的死了,漠北也不可能亂。
十月初二,朝廷兵馬到漠北,因為蕭行將死,他們軍心極振奮。
但漠北南城門緊閉,拒不迎戰。
十月初三,蠻子來了,三千兵馬強攻北門。
但北城門緊閉,拒不迎戰。
漠北被圍,一時內憂外患。
喬敏亦陪我坐在院中喝茶,焦慮不安地問我:「夫人,接下來要做什麼?」
「不知道。商會準備的米炭都足嗎?」我問道。
「足!先前朝廷封商道時,我們就備齊了。」
我點頭。
喬敏亦在院子里踱步,瘸著的腿高高低低的,讓我想起宋巖的上峰訓他,他來求我幫幫他。
他上峰有腿疾,走路也是高高低低,人很兇。
我本不同意,但宋巖一直求我。
宋巖求人的時候最俊了。
眼梢紅軟我見猶憐。
我還想看他求我!
十月初四,漠北成了一個甕。
被兩軍圍困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