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
我有點擔心紀長風回家后的遭遇,又止不住地去想無人的教室里,江川看向我的眼神。
越想越煩,我拿起手機給紀長風發了條消息,結果他很久都沒回。
一直到睡前,我叼著牙刷準備洗漱的時候,紀長風才給我打來了電話:
「路路,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休息了?」
「沒有,還沒睡。」
我吐掉牙膏沫,問他,「怎麼樣,心情還好嗎?」
電話那頭,紀長風安靜了片刻,聲音有點悶:「路路,我在你家樓下。」
……
我下樓的時候才發現外面飄著零星細碎的雪花。
紀長風坐在路燈下的長椅上,穿著深灰色大衣的身影被一團暖黃色的光籠罩。
看上去,像是毛茸茸的受傷的小狗。
我走過去,把手里的保溫杯遞給他。
「熱水,我還加了幾顆我媽的枸杞,喝點兒。」
紀長風抬起頭,臉上有明顯的傷痕,眼尾有點發紅。
我拍拍他肩膀:「我媽說,她可以把書房收拾出來,你今晚在我家睡。」
「我爸帶回來一個小孩,比我小了十多歲,說是一個遠房親戚的孩子,以后就養在我家,當我弟弟。我媽覺得不對勁,逼問他,才知道這是我爸過世的初戀留下的孩子。」
情況和我想的私生子不太一樣,但也好不到哪去。
紀長風說,他站在他媽那邊,和他爸吵了一架。
盛怒之下,他爸直接對他動了手。
我想到下午老李剛把卷子發下來的時候,紀長風開心地跟我說:
「我爸媽看到我數學考滿分,肯定會特別驕傲。」
但他沒得到褒獎,只有突發的意外和一個猝不及防的耳光。
紀長風忽然轉過頭,微微湊近,一滴滾燙的眼淚從他下巴滴落在我手背上。
他說:「路路,我們一起去北京吧。」
10
那天晚上,紀長風就住在我家。
直到周末下午,他媽媽開車過來,把人接走了。
看到我,紀長風媽媽勉強露出一絲笑意:
「路路,我家出了點意外的情況,麻煩你了。阿姨改天請你吃飯。」
「沒事的阿姨。」
我趕緊說,「我和紀長風是好朋友,他過來玩兩天也很正常。」
紀長風跟學校請假,消失了一個星期。
再回來的時候,那種原本還殘存了部分的懵懂氣質,一下子從他身上消失不見。
他變得更認真、刻苦,甚至有種凜冽的威嚴,像是如今降臨的冬天。
我本來沒想問他家里的事情,但紀長風還是主動告訴我,在他和他媽媽的堅持下,那個小孩被他爸送走了。
「找了戶沒孩子的人家收養,還給了他們一大筆錢。」
紀長風說著,冷笑一聲,
「我爸很生氣,他覺得我們在跟一個死人計較,最近躲著不回家,也不接我媽電話。」
「渣男」兩個字含在嘴邊,想想是紀長風的爸爸,我還是咽了回去。
沒想到他一臉嚴肅地看著我:「路路,我不會成為我爸那樣的男人。」
我咬著筆桿,輕輕笑了一下:「我當然相信你。」
對話結束,我們又開始做卷子。
我沒說什麼,但心里已經裝上了那個,和紀長風對于北京的承諾。
墻上的倒計時越來越近,連我都不免生出一絲緊迫感。
四模成績出來后,這個學期也結束了。
一整個寒假,我都待在家里學習,只是偶爾幫我媽做點家務,陪她去逛了兩趟街。
結果竟然在商場門口偶遇了江川。
他穿了件海藍色的衛衣,半年前還帶著幾分孩子氣的臉,已經出落得很有成年人的線條,人也躥高了一截。
光是站在那里,就好看得很醒目。
我抬手跟他打招呼:「江川。」
他看著我,眼中波光搖晃,卻只是輕輕地叫了一聲:「路子衿。」
「你一個人站在這里干什麼?」
江川沉默了片刻。
「罰站。」
……
我跟我媽說了聲,讓她自己先逛一會兒,然后拿壓歲錢帶著江川去旁邊的肯德基,點了一個全家桶。
他身上沒有錢也沒有手機,因為天冷,鼻尖凍得發紅,臉色發白。
江川說,他原本是陪他媽媽出來買東西的,結果惹了他媽不高興,就被收走了手機和錢。
「她讓我在原地站兩個小時反省錯誤,等她逛完了會回來接我。」
「有錯誤就道歉改正唄,罰站是什麼操作?虐待?」
我沒忍住脫口而出,看著對面的江川,又覺得我們關系沒到那份上,趕緊道歉,
「……對不起,沒有貶低你媽媽的意思。」
「沒關系。」
江川捧了杯熱奶茶,微微垂著眼,店內的熱氣涌過來,讓他的臉微微恢復了一點血色。
旁邊的滑梯上有小孩子爬上爬下,把本就熱鬧的過年氣氛烘托得更加到位。
也許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下,江川竟然對我這個他無比討厭的,人敞開了心扉。
他說他家教嚴得不像話,從小就是如此。
雖然家境優越,但從來沒有被慣著,甚至只要有一方面做不到拔尖,就會被罰站或者冷暴力。
「我爸除了賺錢,家里的事情完全不操心;我媽什麼都不用管,只需要做教育我這一件事。」
他說,「他們分工明確,也給了我最好的物質條件。如果我達不到預期的目標,的確對不起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