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一直覺得,進度條的 bug 是上天的詛咒,可我現在覺得它是一個希望——雖然是絕望的希望——讓我能想辦法救下我的孟泱。
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次了。我幾乎沒有怎麼休息,孟家的每個角落我都已經摸清,每天路線我都記熟,可是我真的救不了他。
沈棠月,別放棄,再試一次吧。
大概是第一百次或者是一百零一次的時候,我太困太累了,我跑到前院的時候,一腳踩空,摔倒在地上。我的腳踝扭傷了,根本站不起來。
阿桂跟在我后邊,她沖過來扶我。
緊接著,黑衣劍客發現了我們,他手里的劍破空飛出,直直地插進了阿桂的腹部。
滾燙的血,濺我滿身。
我又一次,沾到了阿桂的血。
——我的進度條,又會恢復了。
我茫然地抱著阿桂,聲嘶力竭地大喊,絕望地在夜色中尋找孟泱。
我尋到了孟泱,他躺在不遠處,一動不動。哪怕他身穿著新郎的紅袍子,無法看清他有沒有受傷,我只需要輕輕觸碰到他就知道,他的身上,濕濕淋淋,全是血。
我知道,我再也沒有機會了。
19
元和十三年,鄭國的國都,出現了一位舞姬,名喚,晚棠。
據說,看過晚棠的人都說她天香國色,是個絕代佳人。
晚棠芳名遠播,連深宮之中的少君完顏斐,也從貼身侍從的嘴巴里聽到了她的名字。
「晚棠,如為父所料不差,三五日之內,小賊完顏斐會命你入宮獻舞,你可有準備好了嗎?」
我垂眸練字,連眼睛都沒有抬。
「知道了,父親。」
從孟家的少夫人沈棠月到名動天下的舞姬晚棠,我只花了一天的時間,就完成了身份的轉變。
那一天,我守著孟泱,好像他還活著一樣,我給他洗了臉,梳了發,我給他做了早點,把粥喂到了他的唇邊。
就好像我心里想過無數次那樣,新婚的第一日,我應當如何陪我的夫君度過。
可是,當我將碗筷收起,再回房的時候,床上,沒有了孟泱。
床邊,站著孟泱的父親。
我撲到孟老爺面前,「求求您再讓我看他一眼,求求……」
孟老爺沉聲道:「沈氏,泱兒已死,讓他安心去吧。」
我頹然地坐在地上。是啊,孟府的陳設,已經從鮮艷的紅,變成了蒼涼的白。所有人都知道孟泱死了,死在他新婚的那一天。假裝他還活著的人,只有我。
「如今,為父也不再瞞你。那日,殺死泱兒的人,是鄭國少君完顏斐派來的。」
「我多年來命泱兒除殺完顏斐,是因為我若不動手,他便會先動手。泱兒大約還未將實情告訴你——我們孟家,是鄭國的貴族。十八年前,剛滿周歲的完顏斐登基為少君,皇叔完顏全與我大將軍孟禹共同攝政。可是十年之前,完顏斐叔侄聯手,將我逐出鄭國……」
「我無奈,帶著泱兒逃到梁國。多年來,我一心想要殺死完顏斐,重回鄭國,可我年老力衰,便將此大任交給了泱兒。」
「泱兒心軟,領了這差事兩三年,毫無進展,只一味搪塞。若非他辦事不力,今日又怎會有此殺身之禍!」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拖著這年邁的殘軀,為泱兒報仇了……沈氏,你自去吧,復仇之路漫漫,我們孟家,不耽誤你。」
我看著他一瘸一拐地從房間里走出去,腦中突然回憶起,孟泱攙扶著他,從殺手學校離開的場景。
是啊,孟泱死了,而他的父親年邁,時而糊涂,時而清醒……我要替他照顧父親。我怎麼能忍心看一個老人孤身為孟泱報仇?
我緩緩站起,擦去了臉頰的淚水。
「父親,留步。」
「請帶我一同而去。我會手刃仇人,為夫君報仇。」
20
不只是孟禹驚嘆于我的決絕,連我自己都被自己嚇壞了。
與孟泱那悠悠閑閑的教學相比,孟禹嚴苛許多。他為我請了師傅教我歌舞,意圖將我打造成一名舞姬。
「鄭國皇宮好歌舞,這是唯一接近他的辦法。只不過,你從未學過跳舞,只怕吃的苦要比旁人多些。」
「父親,我不怕苦。為了孟泱,我什麼苦都可以受。」
我擁有一個這本書里誰都無法比擬的優勢。
我的時間,是可以重復的。
學習歌舞的每一天晚上,倘若我覺得今天學得不夠好,我便會想辦法弄傷我身邊的人,然后把這一天重復。直到我覺得足夠了,我再不小心弄傷他們,把進度條恢復如常。
在孟禹和歌舞師父看來,是沈棠月天賦異稟,短短三月,技藝突飛猛進,已經堪稱完美——只有我知道,我幾乎把每一天都度過了無數遍。
眾人眼中的短短三月,對于沈棠月來說,是整整六年。
宣召我入宮獻舞的旨意很快就下來了。孟禹將一把特制的軟劍遞給我,鄭重道:「晚棠,完顏斐為人狡猾,你務必尋到機會,一擊即中,知道嗎?你只有一次機會,不成功便成仁……去吧!為父等你的好消息。」
我將劍收好,含淚跪下。
「父親,晚棠今日要走了,倘若我有幸能殺完顏斐為夫君報仇,只怕我,再無回來的可能。
父親年邁,請您珍重……」
對于我的拜別,孟禹也頗為動容,他勉勵我道:「晚棠不必擔憂為父,只要能殺死完顏斐,為父此生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