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一拍,我的眼淚也出來了。
「爹,我知道您心緒不穩。」我抱著被呼得嗡嗡作響的頭從我爹的鐵掌下躲開,「可拍人腦袋也不是這麼個力道啊!」
10.
在回公主府的路上,我遇見一個眼熟的人,他用很冷的眼神看我,一眼之后,人群涌動,他消失了。
我當即遣人去查,才發現我組建的一支精銳部隊被秘密調回京城,接著被遣散。我的舊部們,或發落鄉里,或革去功名,沒一個被好生對待的。
這是皇帝暗地里做的事,卻因動作大,也不算難查,我在密閣等了一個下午便拿到具體消息。當我知道這一樁,心里的憤怒和不甘被火燒著涌上頭頂,卻最終化成了一陣無力。
等我喝完兩壺,再回到公主府,天已經黑了。
進門時,正看見那個有過一面之緣的小暗衛從風淮房里出來。他看我的表情依然奇怪且復雜,只是猶豫過后,微微對我點頭算是行禮。
我推門進去,正看見風淮伏在桌案上寫些什麼。
「你好了?」
風淮不緊不慢將寫好的東西塞進信封:「落水驚著了,老毛病,睡一覺就好。」
說完,他看見我手里提的藥,一愣:「你出去,是給我抓藥?」
我心里沒由來地有些煩躁:「順路而已。」
他皺眉:「還喝酒了?」
我心里有火,面上卻笑了:「怎麼,喝不得?」
我知道我不該對他發火,可我心里的怒氣無處發泄。
我少時征戰,平定南北,那會兒別無所求,只想救一救日益沒落的侯府,讓奚落過爹爹的人看看,平遠侯到了我這一代,也還能再長些能耐。但后來,戰火紛飛,我在烽火中變了心性,疆域遼闊,我歷經生死,也因而生出來一些信念。
沒有人會比戰士更渴望太平。
我做得不錯,可在封賞之外,皇帝忌憚我、朝臣揣測我,他們商量著要奪我兵權。我一直安慰自己,給就給了,如今天下安定,而我新傷舊傷不斷,爹爹姐姐日日為我操心,或許歸來當個閑人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但今天,我突然好恨啊。
「原來當駙馬爺,不只要將兵權奉上、拋卻手足,還連酒都不能喝。」我笑著將手里的藥包放在桌上,給自己倒了杯茶,「怎麼不早告訴我?要早說的話,我不就不喝了嗎?」
風淮面色冷然:「你在說什……」
「我說我錯了呀,我不該喝酒,可你也有問題,你怎麼不早說,怎麼都沒有人告訴我……」我笑著笑著,哽了一下,將不該說的話強咽下去,「戒個酒而已,我戒就是了。」
那酒很烈,后勁兒大,我啜了兩口茶,眼前的風淮便多了幾個影子。
我不想看他,于是嘻嘻笑,抓著茶杯就往外走。
「笑富貴千鈞如發。」我舉杯向明月,眼角忽然有些濕潤,「硬語盤空誰來聽?」
我覺得委屈,可我無人能說。
我只能望著月亮,回顧從前日子。
或許是喝多了,我踉蹌幾步,往后一栽。
這一下摔得不疼,好像有人接住了我,好像有人在問我發生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
「不能說。」我只是笑,口齒含糊,「說了,要連累爹爹和姐姐的。」
11.
次日,我頭疼欲裂,人卻好好躺在床上。
秘閣給我傳話,我昨日遇見的老梁在碼頭干苦力,從前的心腹阿武護送商船時被海盜打殘了腿在家休養,還有約莫三四個弟兄,他們被安了個莫須有的罪名,發配為官奴,前天就離京了。
我面無表情下了床,穿好衣服就往外走。
我的手里握著幾個離得近的弟兄的住址,看了幾眼,我深呼吸將眼眶的酸澀憋回去,帶上金銀,駕馬離府。
烈日炎炎,我跑了一整天,他們不是不見我,就是亂棍要趕我。我們曾經生死與共,可如今他們一句話都不肯聽我說,
我的兄弟們不信我了。
或許吧,在他們眼里我就是個小人。
用戰功換榮華,娶公主、交兵權,只顧自己快活,不管別人生死。
我坐在不遠處的茶樓里發了很久的呆,看了一輪日落,我駕馬挨個往他們家窗戶里扔了一包銀錢。扔完就走,不敢回頭。
12.
我和風淮自醉酒那夜后,便很少說話。
我心有掛礙,總忍不住去看看近些的弟兄,也忍不住暗下里走關系,想為我那幾個發配偏遠的弟兄稍作疏通。近日天氣反復,我淋了幾場雨,又因勞累,總是吃不下飯,偶爾強咽下去也很快會吐出來,沒多久便病倒在床。
迷迷糊糊地,我隱約記得有大夫來過。
再醒來是晚上,我看見坐在我塌邊的風淮。
他垂著眼睛:「秘閣給你送了新信,沒有密封,我不小心看見了。」
我一愣,有些恍惚:「看見……便看見吧。」
「皇帝昏聵,薄待英雄,忌憚賢能,你這些日子……」
風淮話不多,但每句都往我心里戳,我不想聽,只能試著轉移話題。
于是我說:「你為什麼要扮成女子?」這話題轉得生硬,我又往回找補,「我為承襲爵位,自幼被當男兒養大,即便爹爹娘親、整個侯府都在助我,我也時常覺得掩飾艱難。深宮之中,想必你藏得更不容易。
」
風淮微頓。
「沒什麼容不容易,沒得選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