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家。」他握住的手,帶著我出了煙火繚繞的路邊小館。
回去的路上,程寄聲一直都在沉默。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幾次開口,又無聲頓住。
書房內,他徑直打開保險柜,把一沓存折整整齊齊擺到桌面。
格外認真地同我說:「你不是喜歡買房嗎?以后咱就把這當工作可好?」
「……」他這舉動,我很難不被逗樂。
但他心疼人的認真勁,又扎扎實實得戳人。
那燈火明明亮亮,他看著我的眼睛,瀲滟有光。
我心頭一熱,伸手抱住他。
有句話在心中醞釀,愛意滿了,從唇齒中溢出:
「程寄聲,這輩子就是你了。」
16
他人生的至暗時刻,我沒參與過。
也沒什麼能給他,只愿他知道,我會在每一個他深陷泥沼的日子里,始終陪著他。
愛這東西,在程寄聲看來應當是有重量的。
他從不說,但一舉一動全有愛意。
日子安靜悠長,他事無巨細,餐餐有著落,事事有回應。
在我奮力穿梭樓市,愉快地買房買地,樂得眉開眼笑的時候他也逐漸忙碌。
在忙什麼,他不說,我便也不去追問。
林敖常來接他,日日車接車送,我和林敖也逐漸熟絡。
那日林敖喝多了,壯碩魁梧的花臂大漢,拉著我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說起過去的事。
聽他說,程寄聲年輕意氣重情義,為了他得罪了人。
后來整得程寄聲家破人亡的仇人,便是因為他結的仇家。
林敖為此一直難以釋懷。
說到最后,他抹著眼淚:「如果可以,我寧愿用我的命換回他的一切。」
程寄聲看不下去把人架走,回到客廳收拾殘局,不許我沾手。
我不知道他想起這些事的時候悔不悔,又或許來不及后悔,痛苦就足以把他淹沒。
見我一直看著他,程寄聲表現得很釋然:「過去的難以追悔,往前走就好。」
我知道他沒有釋懷,悔不悔他也很清楚。
但我知道,他在努力地往前走了。
這比什麼都重要。
握緊他的手,笑著點頭:「好。」
日子一天一天慢悠悠地往下走,某一天我突然在電視上看到他。
才知道原來他一直在努力著重新回到公眾的視野,在鋼琴前彈奏出新生命的篇章。
程寄聲這些年,低調得近乎透明,他對外面的世界有種深深的恐懼。
如今走出去,這中間克服了多少心理障礙,受了旁人多少白眼,可想而知。
他骨子里是堅韌的,走過了漫長的黑暗之后,終于還是站到了光明之下。
每每總要抓住一切可以面對媒體記者的機會,對不堪回首的過往從不吝言辭講述澄清。
在一次個人專訪,主持人好奇地問他為什麼會有如此轉變。
程寄聲手下優雅緩慢地折著千紙鶴,說:「因為我的姑娘。」
鏡頭下,他修長的手指壓直千紙鶴每一個棱角,燈光里人影平靜溫和:「我原本以為我的人生也就這樣了,過往不愿再計較,可是她來了。」
話到最后,他的聲音生出難以分辨的晦澀:「我總不能讓她跟著我,被人嘲諷被人輕視。」
他抬起頭,字字堅定:「所以,程寄聲必須是清白的。」
隔著電視屏幕,我似乎能感覺到,他在和我對視。
我于那雙平靜的眼睛里,窺見了他心里的火,那是深晦的情意啊。
17
在這個網絡并不發達的年代,程寄聲努力地想要告訴每個人,他是清白的。
那幾年,他早就接受了命運的枷鎖,如今索要一個清白,不過是不愿讓我站在他的身邊受到世人的白眼和唾棄。
我欲笑他傻,既愿與他攜手,怎會在意那些流言蜚語?
又感念他情意重,愈發細致地在每個清晨黃昏牽著他的手告訴他滿腔愛意。
日子向來瑣碎,我們不慌不忙地相愛。
我的性子不如他沉穩,到底是比他年輕數歲,也不如他走過的坎坷多。
自有些跳脫鬧騰,總想著往外面的世界跑。
看慣了 21 世紀的繁華和多姿多彩,90 年代的摩登世界對我別有吸引力。
時不時拉上他,混跡在迪廳穿著新潮牛仔褲波鞋的人群中,在 k 歌房里惡趣味地鬼哭狼嚎,然后矯情地逼著他為我唱一首時興的情歌。
這兩年,程寄聲學會了不少情歌,他嗓子好,單聽他吟唱便能讓人聯想到一個詞:「深情」。
林敖一開始還笑話他:「不至于吧,談個戀愛,怎麼變得娘們唧唧的。」
沒多久,他自己就打臉了。
他和一姑娘整日情歌對唱,那首《心雨》反反復復唱了幾十遍,給唱出感情了。
光速陷入熱戀,不到三月就傳來了結婚的消息。
我有幸得以參加了一出 1995 年的婚禮,事事都新奇好玩。
婚禮上,年輕人拉著新郎新娘在音樂聲中跳起舞,我玩心上來,拉著程寄聲加入人群。
跳嗨了,搖頭晃腦玩得不亦樂乎。
程寄聲由著我野,又不放心我一個人在人群中,只能被我帶著踏步跳起舞來。
這個時候的他,生動鮮活在人群中發著光。
我的心頭熱意滾燙,耍賴地跳到他身上,掛著就不肯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