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好像做了一個好長的夢。
我看見一盞巨大的燈,刺得我睜不開眼。
我還看見我爸死的那年,我媽摟著我跪在墳前,說要守我一輩子。
畫面一轉,我看見溫衍舟跪在一個又大又空曠的洞穴里,朝著山頂深深地拜了下去。
他是那麼高傲,他只信他自己。
可他也曾為我,朝他為之不屑的東西下跪。
風雨交加,他幾乎站不起來。
-
我不能死。
我要是死了,我媽怎麼辦。
我要是死了,溫衍舟怎麼辦。
溫衍舟啊,他可是個戀愛腦。
-
「病人求生意志很強,腦部很活躍,再觀察一下,應該沒什麼大問題了。」
我聽到這麼一句話。
緊隨其后的,是空氣中的嘈雜,是醫院里各種各樣的聲音。
光影呼嘯,我醒過來了。
臉上癢癢的,我伸手觸了一下,全是淚。
溫衍舟,你可千萬別有事。
-
拔掉儀器后,我第一件事就是換下病號服,穿上自己的衣服,然后打車去了我常去的那座山。
又下雨了,我買了一件一次性雨衣。
有很多人,大家各懷心事。
我沿著熟悉的路往山頂爬,天色還早,我爬得很順利。
里面的衣服逐漸被汗濕,黏在身上,很難受。
雨衣也漏了一些雨水在身上,感覺身上的衣服有千斤重。
爬到一半的時候,我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只有我媽的幾個未接電話。
我回了一句:「我沒事,別擔心。」
然后又重拾力氣繼續往上爬。
后半段路開始刮風了。風很硬,像刀子一樣。
爬山真的好累,我只能想著以前的事情轉移注意力。
記得以前還沒和溫衍舟分開的時候,我最喜歡黏著他,但是他工作特殊,經常不能及時回消息。
我就會跟黎羨打電話罵他。
我罵過好多難聽的話,有一次被別人聽到,還以為溫衍舟跟我有什麼深仇大恨。
想到這里,我撲哧笑出聲。
但隨即又想到黎羨說的話:「你罵過再多難聽的話,可跪在菩薩面前,你求的還是他能平安。」
我臉上的笑意僵住。
抬頭看了眼,還有好遠,我有點喘不過來氣。
后半段的路程我越走越慢,心臟也隱隱作痛。
等我爬上山頂,已經到了傍晚。
買了香和燭,我雙腿打著擺,跪在菩薩面前。
「求菩薩保佑溫衍舟平安。」
「求菩薩保佑季呦平安。」
一道熟悉的嗓音跟我同時響起。
我渾身一震,瞬間抬眼看向聲音的來源。
時間像是被按了減速,目光盡頭的人轉過臉來,也是滿面震驚。
安靜一秒,我跟他又同時開口:
「你不是在隔壁省嗎?」
「你不是在做手術嗎?」
「……」
「……」
-
「任務結束了,我提前回來的。」坐在寺廟門外,溫衍舟神色僵硬,耳尖透著紅。
我眼眶濕潤,還沒張口問別的,就聽他顫抖著嗓子開始質問我:「你為什麼要跑到這里來?你知不知道多危險?你平時任性一下也就算了,剛犯過病,剛保住小命就敢往山上跑?你知不知道今天的天氣多差?!」
我被吼得眼皮一抖,立馬反問:「那你又是為什麼來這里?你中午還在隔壁省,晚上就出現在了山上,半天的時間,路上開車都不夠,你卻已經出現在了山頂,你不要命了?」
他靜默幾秒,頹然道:「我聽說你犯病了,我沒有別的辦法……」
我看著他疲憊至極的模樣,心痛地伸手去撫平他的眉毛。
「溫衍舟,你要告訴我啊。」我哽咽著,「你為我做了那麼多,要告訴我才行你知道嗎?」
他鋒利的眉眼總算爬上點溫柔來,說出的話卻依然高傲:「有什麼好說的,我是男人,該保護你。」
「可我也想保護你。」我說,「你要保護那麼多人,我不想站在你的身后,溫衍舟,我想保護你。」
我看見他掛著細小水珠的睫毛顫動了一下,低聲笑道:「溫衍舟,你怎麼那麼心高氣傲啊?低一回頭會死嗎?」
「季呦,我低過頭的。」
七個字傳入我的耳朵,我想起夢里那個畫面。
大雨如注,昏暗的洞穴門口,溫衍舟被風刮的搖搖欲墜,卻還是無比虔誠地跪朝山頂,雙手合十。
高傲之人跪地乞求,強大之人恐懼顫抖。
風雨漸停,遠處露出夕陽來,我緩了緩嗓音,努力自然地開口:「喂,要復合嗎?」
他視線微動,安靜了幾秒忽然站起身。
「不了。」
我猛地一僵,整個人像是被丟進了油鍋。
我一定是瘋了。
我一定是瘋了才這麼上趕著讓他羞辱。
來不及做其他的反應,我只想趕緊離開這里。
可這時溫衍舟卻驀然轉過身,單膝跪在了我面前:「季呦,嫁給我吧。」
那一刻,烏云頓消,夕陽在他身后。
我眼眶滾燙。
「……狗東西,你嚇死我了。」
溫衍舟眼睛還是紅的,卻已經笑了起來:「季呦,嫁給我吧,求你了。」
我被逗得嘴角上揚,想起很多事情還是許巖透露給我的,索性幫他一下。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要說的是──」
我故意停頓了一下,溫衍舟的表情肉眼可見地緊張了起來。
「──你的手銬真的不是許巖拿的。」
他吸了口氣,抿嘴道:「是我自己藏起來的。
」
我挑眉:「你好好的誣陷人家干什麼?」
「我怕他為難你,找理由進去看看。
」
我長長地「哦」了一聲。
「聽說溫警官曾經為了給我祈福半夜爬過山,差點丟了半條命。」
我半開玩笑地說著,嗓音卻不受控制地變了調:「溫衍舟,你怎麼這麼戀愛腦啊?」
他微微停了一下,目光閃過羞惱:「誰告訴你的,我那是不小心。」
「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你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我會不會活不下去?」
他臉頰繃緊,隨即道:「如果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我也不會再想要去保護任何人。」
我心里已經軟得不像話。
最后,我蹲在他的面前:「我提過一次結婚,兩次復合,為什麼都拒絕了?」
他猛地伸手將我拉進他的懷里。
「不答應結婚事出有因,不答應復合,是因為這件事應該我來說。」
「所以你到底嫁不嫁?」他按住我,右手環到我的身后將我兩只手牢牢鉗制,「你不嫁我可要逼婚了。」
我埋在他的肩膀,笑的眼淚鼻涕糊了他一身。
「不勞你逼婚,我嫁就是了。」
6
溫衍舟動作很快,訂婚的日子定在九月十九,差不多半個月后。
好幾次收到消息的老朋友都會驚詫地問我們:「你們倆當時鬧得那麼兇,我還以為你們老死不相往來了呢,結果直接給我甩了個請柬,牛啊!溫警官,你那麼心高氣傲的,也開始吃回頭草了?我要是沒猜錯,一定是季呦主動找你的吧?」
每當這個時候,溫衍舟都會瞥我一眼,臉上浮現壞笑,然后語氣平常地對那頭的人說:
「那你可猜錯了,季呦是我廢了半條命,跪在地上求回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