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了握拳,忍住端起碗一飲而盡的沖動,將碗放回桌面,改用白玉小勺,一小口一小口進食。
于是一碗粥,我足足喝了小半個時辰。
用過早膳,蕭景策喚了屬下玄羽進來。
「玄羽,你去尋管家,讓他備一份厚禮,我與王妃回門。」
玄羽不贊成:「王爺昨晚才宣醫官診脈,今日不該出行。」
蕭景策夾了塊竹筍給我,輕笑:「看來我如今行將就木,連你也不肯聽我的話了。」
「屬下萬萬不敢!」
玄羽神色劇變,終于領命而去。
準備好的回門禮,裝了整整三輛馬車。
聽說這都是要送給姚家的,我一陣心疼,默默扯住蕭景策衣袖。
「怎麼了?夫人莫不是嫌禮太薄?」
我猛搖頭:
「太厚了,姚家一貫信奉勤儉之道,我瞧院子里種那一排紫薇花樹不錯,挖兩棵給他們送去得了。」
反正送過去,不是入了嫡母私庫,就是添作妹妹姚清婉的嫁妝,還不如給蕭景策留著買藥。
聽我說完,蕭景策把手從狐裘大氅中伸出,拍了拍我腦袋:
「夫人既然舍不得,送過去給他們看看,回府時再帶回來就是了。」
4
沒想到剛回姚家,便撞上了我那兩位竹馬。
衛云朗和周衡正齊刷刷站在庭院中,聽到動靜,回頭看到我,眼中是不加掩飾的厭惡。
蕭景策咳了兩聲,淡淡笑著:「是衛小將軍和周相家的公子啊。」
哪怕那兩人再不待見我,這下也得過來行禮。
「見過平陽王。」
蕭景策攏著身上的狐裘,沒有立即應聲,略等了等才繼續說:
「看來衛小將軍武場奔波,消息不太靈通,并不知道本王已經娶親的消息。
」
衛云朗微微一僵,只能又不甘不愿地朝我行禮:「見過平陽王妃。」
我實在是不想搭理他。
當初他托我送給姚清婉的禮物,我一大早就送過去了。
后來姚清婉中毒昏迷,我被嫡母罰跪在雪地里。
衛云朗氣勢洶洶地拎著鞭子站在我面前,一個字沒說,抬手就往我臉上抽。
我一把握住鞭子:「你問都沒問,就覺得是我干的?」
「除了你還能有誰?」
他滿眼厭惡,
「你早就嫉恨清婉貌美溫柔,更何況我與周衡都心悅她——像你這樣的庶出,就算同我們一起長大,也始終是卑賤之身!再怎麼學她,也不過是東施效顰罷了!」
自然,因為我力氣不菲,那鞭子最終沒抽到我身上。
但我因為嫉妒給妹妹下毒之事,卻被衛云朗傳遍京城。
我正想著姚清婉,她便出來了。
青衫碧裙,嵌玉腰帶系得盈盈一握,宛如春風中一支才吐嫩芽的柳枝。
她柔婉的目光掃過來,在瞧見跟我并肩的蕭景策時,微微失神了一瞬。
我很清楚,衛云朗和周衡固然略有幾分姿色,然而與蕭景策那張病弱卻絕色的臉相比,實在是天壤之別。
「臣女見過平陽王——幾日不見,庶姐可還安好?」
姚清婉回過神來,這才款款走到我們身前行禮,又抬眼,溫聲與我問好。
她這把柔得能掐出水來的嗓音,還有那雙泛著澄澈水光的漂亮杏眼,渾然天成,是我怎麼裝都裝不出來的。
我有些沮喪。
身邊的蕭景策好像看透我心思一般,在狐裘下悄悄握住我的手。
面上仍帶著清淺笑意:
「姚姑娘的記性似乎不大好,你姐姐已經嫁與我為妻,你該稱她為王妃,跪地行禮才對。
」
姚清婉跪在我面前,沖我磕頭行禮時,我下意識抬眼向一旁看去。
果不其然,衛云朗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張口就要說什麼。
一旁的周衡卻拽了拽衣袖,示意他忍耐,只是看向我的目光更加冷然。
從前的很多次都是如此,衛云朗性子更莽撞些,那些針對我的陰毒手段,大多是心思縝密的周衡在后面策劃。
姚清婉在他們心里何其高貴,是天上星辰。
我在他們心里何其卑賤,不過是星光不留神照到的塵泥。
大禮行完,姚清婉站起身來,臉色微微蒼白:
「庶姐生性莽撞,我原本還擔憂她出閣后不討夫君歡心,何況她心中早有——啊,是我失言了。」
蕭景策唇角輕勾:「姚姑娘知道失言,總該顧念些。畢竟你未出閣,言辭輕浮,到底是不妥。」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懟得姚清婉說不出話來。
姚清婉溫柔和藹的神情只維持到午膳時分,用過膳后,她借口要說些體己話,把我單獨拉到閨房,冷然笑著:
「就算姐姐用些狐媚手段討得平陽王歡心,卻不是忘了,他不過是個失勢將死的病秧子。」
「你如今借他名頭逞威風,來日他魂歸西天,你與三姨娘又該如何?」
我裝作聽不懂她的話:「妹妹不提醒我都要忘了,時候不早了,我該喚夫君回府喝藥了。」
「姚清嘉,別著急,總有人治得了你。」
跨出門前,我聽到姚清婉帶著篤定笑意的聲音,不知怎麼的,脊背一涼。
5
因為一直記掛著姚清婉說的話,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憂心忡忡。
蕭景策還以為是因為沒見到小娘的原因,好言安撫:
「夫人不必擔憂,姚大人說岳母是感染了風寒才不宜見人,若你不放心,等她痊愈后,我再同你回來一趟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