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只火紅的幼狐。
我蹙眉還沒說什麼,小狐貍陡然躥進我懷里,嚶嚶唧唧一頓叫。
我的原型便是一只紅狐。
可惜我沒什麼同族情。
我提著小狐貍的后頸把它扔進褚郁懷里,他緊張兮兮地伸手去接,嗔怪道:「杳杳不要這麼粗暴,它會難受的。」
他的表情像個男媽媽。
好怪。
我嫌棄地扭頭。
褚郁當真給小狐貍弄了個窩,親自照料。不過他政務繁忙,大多時候都不在府內,竟強行讓我幫他帶崽。
我討厭幼崽。
軟趴趴毫無自保能力的廢物。
褚郁寵壞了它,這家伙極其嬌氣又大膽。即使我釋放出同類的氣息恐嚇威脅,它也敢湊過來用吻部蹭我。
哈!還總要摸摸順毛!我手都摸累了,它還不依地哼唧。
過了半個月,它已經敢在我頭上做窩了。
我大為惱火,讓他們一人一狐滾出去。
褚郁眼含笑意,溫柔地擁住我,「杳杳,我們要個孩子好不好?」
輪回境這種全息游戲,要什麼孩子,我給你捏一個?
但褚郁念念不忘、樂此不疲,多次找借口以翻云覆雨,還責怪我不夠努力。
無語。
十六大雪一連下了大半個月,褚郁越來越忙。
他和安王的斗爭到了白熱化階段。
褚郁咬著安王「清君側」這個名頭不放,堅稱如今佞臣已除,安王應該早日離京。
安王罵他被女色迷了眼。
褚郁不置可否。
二者斗得死去活來,我在公主府歲月靜好。
每天吃喝玩樂逗狐貍。
小狐貍在外面的雪地撒歡,留下一個個爪印。
「你曾經也是這樣。」褚郁突然出現在我身后,低聲說。
?
凡人褚郁怎麼會知道我的原型?
我喊住他:「褚郁!」
褚郁抱著狐貍的手緊了緊。
小狐貍吃痛,竟低頭咬了他一口。咬得很深,血緩緩滲出來。
他低頭看了傷口一眼,「終究是養不熟。」
話是這麼說,他卻沒把小狐貍丟出去,只是自行處理手上的傷。
褚郁一邊處理傷口,一邊說:「安王死了。」
我這才注意到他的衣擺處還沾著血跡。
「待我將殘黨和原先那些朝堂蛀蟲都收拾干凈,陛下便可以回宮了。」
「你這麼好心?」
褚郁皮笑肉不笑,「我要當君后。你敢養三宮六院,我就敢弒君。」
……
這和白給有什麼區別?
我心下有了猜測,「褚郁,我們談談吧。」
「你都記得,對不對?」
褚郁難堪地垂下頭,苦笑一聲,「可以明天再說嗎?」
語氣幾近祈求。
翌日,我醒來后發現這個狗東西不講武德,一大早就跑路了,一連幾天都沒回來。
給我整笑了。
我日夜蹲守,終于在六天后的深夜,把悄咪咪跑回來親親我的褚郁逮了個正著。
哈,他甚至撐不過一周。
我一把捏住他命運的后頸皮。
褚郁垂死掙扎,「好晚了。杳杳,有什麼話我們明天再說吧。」
我:「明日復明日,逃避多可恥!」
褚郁幽幽道:「早死不如晚死。」
我揉了揉困倦的眼睛,一臉「和善」,「來,坦白局。」
「你有仙界的記憶,對不對?」
他抿著唇,像只不張嘴的蚌。
我放出頭頂的狐耳,伸手摟住他的脖頸,身后的狐尾纏住他的腰,「怎麼不說話?」
褚郁狼狽地被我抵在榻上,喉結動了動,墨發汗濕在雪白的頰上,活色生香。
他先問我:「你為什麼叫霍杳?」
因為諧音梗。
我叫霍杳,是本任被天道選中的惑妖。
惑妖和司命一樣都是官職,不過前者大多從精怪中被選出。
司命無所謂被人叫司命,可我卻不想好端端的神仙被人叫什麼妖。
湊巧,曾經在凡間相識的一位書生念過一句詩,前半句是「美人何杳杳」。
飛升至仙界時,我便這般解釋自己的名字。
進過輪回境渡情劫的仙友,都會在里面遇見一個穿紅衣的姑娘,她會幻化成他們最喜歡的模樣,成為情劫本身。
這便是惑妖的職責,以情和色叩問入境者的道心。
我經歷過很多場神仙的情劫,只有這一場,我完全出自私心而來,卻辦得一塌糊涂。
十七我含糊地解釋:「是以前一個故人起的,取自美人何杳杳。」
「這位故人叫什麼名字。」褚郁不依不饒。
?
這陳谷子爛芝麻幾千年的往事,誰還記得。
褚郁笑了笑,笑意有些蒼涼,「你總是這樣。」
他的目光飄向窗外。
我追問道:「你怎麼會想起仙界的記憶?」
我能保留記憶是因為惑妖身份,他呢?
褚郁說:「入境前,我尋了法子給自己立下保留記憶的束縛。此先只朦朧記得我的心上人是位仙子。」
他自嘲一笑,「接觸束縛的條件是被拋棄。」
「我想起了一切,自然能猜到這場情劫是我最后的機會。」
「就算我能狠下心殺你破劫,這也就是我們的結局了,對吧?」
我默然。
褚郁低頭咬向我的唇,「杳杳,你看,我多了解你。」
他央求,「我們便在此界安安穩穩過一生不好嗎?」
「我只要百年。」
我搖頭,「你明知道不會有百年。」
渡不過情劫的神仙,哪里有百年可以耗。
我到此刻才真正認識到,褚郁或許渡不過去這個劫了。
修無情道的,不是很擅長殺妻證道嗎?
笨死了。
十八一連幾日,窗外都只有落雪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