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無暇城的費兄。
我挺愁的,這麼說吧,我小時候在無暇城住過兩個月,那一段正趕上我這孩子腦袋不好,干過所有的缺德事兒,這大哥都參與過。
在新婚夫妻房上揭瓦,往文書家祖墳頭上倒尿,還在寡婦門前吹過哨。
我琢磨了半天,一個二婚婦人,尤其是現在的情形,有人樂意娶就是提著腦袋迎親了。費兄行,能處。
十四
張詢同我家和離的第十來日,喝多了酒在山上跑馬摔斷了腿。
大夫說接上了也要落下殘疾,我娘說前一日,沈素因往宮外送過信,送的就是張府。
我那位婆婆派人傳話,說她病了,要見我一面。
我娘說去吧,做個了斷。
來之前我便知道,要見我的,是張詢。
許多物件我都沒抬走,因此我倆當初的屋室里擺的都是老樣子。我腳下快了兩步,從妝奩底下把荷包掏了出來。
繡著不容易,做見面禮送給費兄,正好。
「念柔,是你麼?」
張詢腿裹得跟粽子一般,從前打仗受的傷也沒這嚴重。我將荷包揣好,應了一聲:「正是才同你和離的那位陳姓姑娘。」
他嘆了口氣,眼中似乎蓄了淚,又強忍下去:「我只是想和你說一聲,對不住。」
「你沒有對不住我,沈姑娘說得對,你是自由的,不喜歡尚要娶我,委實為難。如今和離于我來說,沒有更好。」
我在榻邊坐下,平靜地說:「你對不起的是你自己,是你張家,是我朝整個武將維護的局面。」
「沈姑娘在殿上說得也沒錯,人活一世,不只情情愛愛。你張詢在戰場拼死換來的功勛、你張家苦熬二十多年壘上去的名望和地位。
因為你的愚蠢,全葬送了。好在,我們武將不倚靠你。」
張詢的淚還是沒忍住,他握緊拳頭,猛砸床板,終于嗚咽出聲。
我平靜地看著:「你要記得,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想要自由,想要一個自己喜歡的媳婦。」
我說完,掏出一塊沒有繡紋的帕子放在他手里:「哭吧,我走了。」
「等等。」張詢拉住我的手,「沈素因和我說,她要奪走你的一切,成為登頂的贏家。念柔,你要小心。」
我將手抽出來:「張詢,你覺得她故意會和你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我出門時,我婆婆在院中的石凳上坐著,她平靜地看我,眼中略略帶紅:「走吧念柔,我張家沒這個命,往后,你好好的。」
我點了點頭,同她行了個晚輩禮數:「好,您保重。」
十五
十月底,打退了水寇的封時回京,接手了張家在西北的全部兵力,我娘被叫到盛陽宮里軟禁起來,西北無暇城派了大隊人馬來昱都送聘禮。
十一月,三皇子因為牽扯到一宗貪墨案被連參十一本,皇帝最寵愛的九公主帶著文武寺的和尚進宮,說沈素因是異世妖魔,要替天行道。這位九公主和二皇子行江王一母所出。
同時,北鎮撫司的人到了我家門口,說我哥牽扯進了貪墨案。
證據一摞一摞地放到我和我爹面前。
我哥被一副載輿抬了出來,我哭著說:「家兄自從上次受傷,就這副樣子,只如今就只有進的氣兒,沒出的氣兒了。」我哭得十分凄慘,我爹也在一旁唉聲嘆氣,仿佛我哥馬上就要走了。
北鎮撫司這位副指揮被我哭傻了眼,我知道,背后的那位會拿我哥要挾我們家,卻不會讓他死,至少不能死在現在,不能死在他的管轄里。
我哥在副指揮皺眉的空當里吐了口血,那人一溜煙就行禮告辭跑了,連偽造的賬本子都是后來找手下進來拿走的。
「三皇子以為把咱家拉下水就能翻身,那五皇子又覺得我哥下獄就能嚇到我娘。爹,這幾位皇子,把咱家當柿子揉搓啊。」
「沒事,費司瑾那小子過兩天就到,到時候你哥一溜,我和你娘把地一種,誰還多看咱家一眼。這招禍水東引,他老費家愁去吧,哈哈。」
我爹可能忘了,我是要嫁去無暇城的。
……
第二日十分熱鬧,皇帝賜婚的圣旨和費司瑾送嫁妝的隊伍撞在了一起,雙方在街上開始跑馬比快慢。
皇帝先賜了婚,費司瑾就算白來。
費司瑾先下了聘,皇帝派的人就得把賞賜撂下帶著圣旨走人。
后來聽說,皇帝派的那位五十多歲的內監,在長街上差點把馬抽斷了氣,還是沒跑過費司瑾。
他到常竹巷的時候,我正在門口。老哥帶著一路灰踏馬而來,齜出一口牙:「陳丫頭,你爺爺我來也!」
他奶奶的!
今日我陳家門檻受累,接待了好幾撥人。費司瑾前腳才搬了五抬聘禮進來,皇帝的內監也到了。我爹穿一身紅褂子迎了出來:
「哎呦,陛下消息靈通啊,我閨女和無暇城的婚事才定沒兩個月,這就賞賜下來啦。老臣跪謝皇恩,感激涕零啊。」
陳家老少,掃地的、澆花的、搬嫁妝的,齊齊下跪。把李內監氣得臉色又白又青。
我娘早就使人帶出話來,皇帝那封圣旨上,寫的不是旁的,是命我入宮為妃。她原話有些大不敬,傳話的人不敢說,我大概能意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