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果然什麼都不求,給我診脈完就離開。
此后每月,她都會路過我家,向我討水喝。
一來二往,我們熟稔了許多。
她說,我這一胎,會是小公子。
我笑道:「公子也好,姑娘也罷……」
倏地想到孩子的爹,我覺得,無論男女,長得像他,最好!
「夫人怎麼了?」見我久久不語,她問道。
我輕輕吸了吸鼻子,藏著自己的心事。
有身孕了,比以往多愁善感一些。
說實話,蕭深離開的頭一陣子,我每天晚上窩在被子里偷哭。
可如今,我已經許久沒有為他哭。
「沒什麼,只是想起了孩子的爹。」我一笑。
「哦?」醫女看著我,問道,「孩子的爹呢?我不曾見過他。」
「死了。」我說道。
她詫異地瞪大雙眼,眼神甚至透露出一絲古怪來,只重復問道:「他……他死了啊?」
「嗯。」我毫不心虛地點頭。
在我心里,我就當他死了。
這樣,我才會一點兒都不怨我的小傻子。
那個會拿著所有他最愛吃的榛子糕,說都要給我吃的小傻子。
那個答應我,心跳只為我一個人的小傻子。
那個日日都甜甜地喊我媳婦兒的小傻子。
醫女盯著我,說:「夫人,也是個可憐人。」
我一笑,點頭:「誰說不是呢?」
25
我許久未同人提起蕭深。
唯獨這個醫女。
她似乎也挺樂意聽我提起的。
每次她來,我也樂得跟她說。
每每總說:「我那個死去的傻子相公如何如何……」
只有一次,逢了村里人路過,那人見著我在院中坐著,就多嘴問了一句:「蕭娘子,這都快年關了,你相公今年會回來嗎?」
自此,醫女知道我騙了她。
我也大方承認。
我說:「我說他死了,是因為他走了。
」
我說:「他不要我了。」
我又說:「沒關系,其實,我也不想要他了。」
我說著,沒有哭,一點兒眼淚都沒有。
我要把小傻子放在心里。
但是,我要把世子爺忘了。
醫女沒說什麼,只是握著我的手,說道:「我要回家去過年。等過完年,我會來這里……行醫一陣。等你孩子出世,我應該能陪在你身邊,幫一幫你。」
「如此的話,多謝了。」
26
可我沒能等到醫女回來。
孩子在正月頭就提前發動。
那日,天氣極寒。
我從下午,一直生到入夜,穩婆滿手的血,語氣焦急地跟我娘說:「不好了!孩子胎位不正,根本生不出來。」
大冷天的,我也不知是使力的,還是疼的,渾身是汗。
在穩婆已經顧不得避開我,讓我娘選,是保大人還是保小孩的時候,我知道,我大概是活不成了。
「娘,保孩子,保孩子……」我把我娘叫過來。
我忍著疼,一字一句地附耳告訴她。
錢埋在我屋里的地下。
我把孩子托付給她。
我娘抱著我頓時痛哭,說我怎麼這麼命苦。
女子生產,鬼門關行一遭。
這一遭,我恐是過不去了。
就這個關頭,我還是想起了蕭深。
我記得,第一次見他時,我尚未知道他是個癡傻的。
那時,一眼驚艷。
我心道,怎麼有人能長得這麼好看呢?
自此,一眼入了心……
大概是我太想他了。
后來,恍恍惚惚間,似瞧見了他。
我感覺耳畔嗡嗡嗡的,人也迷迷糊糊的。
我好像還看到那位醫女。
而蕭深握著我的手,他跟我說,有柳御醫在,我不會死的,孩子也不會有事的,他讓我清醒過來,他喊我媳婦兒……
「深深……」我就那麼地清醒了過來。
他彎腰趨身過來,握著我的手,低下頭說:「在,在呢,媳婦兒,我在。」
我抓起他的手,狠狠地一口咬下去!
27
我醒來時,見我娘坐在屋里,抱著孩子。
「醒了?」
我怔怔地發著呆。
分不清那是迷迷糊糊時的幻想,還是……
「別愣著了,瞧你這一臉兒的傷心樣,素日里我還真的信了你說的不在乎……女婿守著你兩日了,我今兒實在看不過去,叫他去歇息了!」我娘笑著打趣我。
我頓時羞紅了臉。
隨即,我又反應過來:「我睡了兩日?」
我娘:「柳御醫說,你身體傷損,最好就是休息,用了藥使你沉睡,其間,女婿怕你撐不住,喂你喝了些雞湯。」
「娘,我看看孩子。」
我娘笑著,抱著孩子湊過來,讓我看:「大胖小子,神似他爹多一些。」
我瞧著,確如我娘所說。
過一會兒,孩子哭起來。
「定是餓了,我抱他去給奶娘。」
「奶娘?哪來的奶娘?」
我娘說:「從京城帶過來的奶娘。據說,他們矜貴人家,給孩子挑奶娘也是一件很慎重的事情。」
28
柳御醫,就是我認識的那個醫女。
她特別厲害。
她給我調整孩子的胎位,不僅保住我們母子,在她的助產下,我竟是沒有側切。
聽說,女人總要挨那一刀的。
可我沒有,也沒有撕裂。
我醒來后,她來看過我,說不愧是年輕人,恢復得很快。
我吃了些東西,讓二妹三妹煮來熱水,幫我洗個舒服的熱水澡。
日暮之后,我才見到蕭深。
他一襲紫衣,長身玉立,眉目英氣。
著實是與那時的小傻子,氣質有著天壤之別。
「好些了嗎?」他來坐在我的身邊,握起我的手,想親我。
可是,我抽回了手。
他一愣。
他問道:「還生氣著?」
我搖搖頭,還對他一笑:「我只是想明白了。」
他蹙眉,語氣有些焦急地問道:「想明白了什麼?」
「公子矜貴,與我實不相配。